大院走了一趟。
巡撫大院的困局比他想象的要複雜太多,他沒有找到替王之春除危解困的方法,卻給自己招來了殺身之禍。
但是他撐到了最後一刻,等來了胡客。
他完成了老主子吩咐的所有事情,足以瞑目而去。
胡客打開了秦道權手中的竹筒,裡面有一張紙條和一把小鑰匙。
紙條上面寫着“共醉終同卧竹根”,字迹挺拔,胡客認得那是胡啟立的手書。
秦道權死得太快,很多事情都沒來得及說清楚,甚至連胡啟立死後葬身何處都未提及。
胡客懷着滿腹的悲傷和疑問,離開了霧寒山。
他要去辰州府的十三号當鋪,看看胡啟立到底給他留了什麼。
辰州府的十三号當鋪,坐落在兩條主街道交彙的十字路口上,懸挂着“聚财當鋪”的招牌,是一座并不起眼的仿古建築。
胡客走進當鋪,夥計立馬從櫃台後熱情地迎了上來:“這位客,請問您是活當還是死當?”
“活死當。
”胡客掏出一節竹筒,丢在了櫃台上。
夥計一愣,道:“您可别開玩笑,這玩意兒可不能拿來當錢。
”
胡客一掌将竹筒拍碎:“這樣呢?”
夥計頓時收起了笑臉,探出頭去看了看街道的兩側,然後小聲地說:“請随我去見掌櫃,能不能當,要掌櫃才能拿說法。
”
胡客随夥計進入了内堂,掌櫃正坐在桌前喝茶。
夥計說:“掌櫃,有活死當的貴客到!”掌櫃擺手,示意夥計退下。
“閣下的暗碼是?”夥計一走,掌櫃就開門見山地問。
“共醉終同卧竹根。
”
“您請稍等!”
掌櫃走到更裡面的一間屋子,片刻後折返:“還請閣下出示一下暗碼。
”
胡客将寫有暗碼的紙條取出,掌櫃也取出另一張紙條,一起放在桌上。
兩張紙條都是黃白相間的底,邊緣的輪廓剛好能拼接在一起,一絲縫隙都不留,足見是從同一張紙上撕扯開來的。
兩張紙條上都寫着“共醉終同卧竹根”七個字,字迹相同,顯然出自同一個人的手筆。
“閣下請随我來。
”對上了暗碼,掌櫃收起紙條,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胡客跟随掌櫃走進裡屋,然後下到一間隐秘的地下室,又走了一截不長不短的甬道。
甬道裡每隔一堵牆的距離,就是一扇小鐵門,鐵門背後,是一間間鐵牢籠般的儲物格。
掌櫃在一扇鐵門前停下來,取出兩把鑰匙,分别打開了外層的薄鐵門和裡層的厚鐵門,将壁台上的油燈點燃,留下一句“閣下請便”後,轉身離開了。
在這間儲物格裡,胡客看到了胡啟立留給他的東西——一個刻有劍紋的錦盒。
錦盒用一把小鎖扣住。
胡客拿出那把藏在竹筒裡的小鑰匙,插入鎖孔,輕輕一擰,小鎖應聲而開。
錦盒被打開了,盒内放置了三件東西,從左至右,依次是一柄赤色的弧形匕首、一片刻有“鬼”字的扇形金葉子和一頁暗花信紙。
暗花信紙上寫了七個鬥大的墨字:問天,奪鬼,清涼谷。
另有一行小字寫在頁左:“客兒,莫忘自己身份,莫忘入刺客道之因由。
”
這一行小字,猛地一下,将胡客的記憶拉回到了六年前的那個夜晚。
六年前,胡客一十六歲,他是胡啟立的小兒子。
在那個決定他人生走向的夜晚,他并未遭到何二娃子的殺害。
何二娃子為湊賭資,威逼胡客偷家裡的錢出來,胡客斷然拒絕,于是被何二娃子生拉硬拽到河邊,用荊條狠狠地鞭打了一頓,又搶走了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連衣服褲子都扒得一條不剩,最後還打算将他殺了滅口。
但何二娃子終究沒敢動手,因為就在他打算動手之時,河邊不知什麼時候竟多了一個人。
那人就像河裡浮起來的冤魂一樣,立在梧桐樹下一動不動,吓得何二娃子飛也似的逃走了。
胡客轉過頭去,就看見了後來引他入刺客道的帶頭人。
當時他并不知道,這個帶頭人的出現,其實是他父親胡啟立的一手安排。
帶頭人将胡客帶離了清泉縣。
懵懂的胡客,與一群比他年紀還小的孩子,茫無目的地走進了霧氣迷蒙的練殺山。
在那裡,他像一隻被趕入荒莽山中的綿羊,終日與饑餓、寒冷、病痛、猛獸為伴。
沒有人來管他的死活,他像野人一樣在山中度過了整整兩年的時間。
兩年,可以改變很多事情,比如讓一隻溫順的綿羊,變成一頭嗜血的蒼狼。
兩年的“練刺”,淘汰了弱者,留下了強者。
那些留下來的人,包括胡客在内,深刻地明白了弱肉強食的法則,從此變得堅韌而冷血。
“練刺”過後,是同樣為期兩年的“試刺”。
這一回,胡客需要殺的不再是野獸,而是鮮活的人。
隻有殺人不眨眼的人,才具備成為一名合格青者的基本素質。
胡客想起了父親曾受過的那些欺辱。
于是他回到了清泉縣,懷着滿腔的仇恨,先後殺死了得罪過父親的四個人,以及曾鞭打過、侮辱過他的何二娃子。
在這期間,他偷偷地回了一趟家,與父親見了一面。
正是這次見面,讓胡客從父親的嘴裡得知了許多事情的真相。
胡客這時才明白,原來當年他入刺客道,并非機緣巧合,而是出于父親的安排。
緊接着,就是同樣為期兩年的“出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