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士刀砍來的時候,胡客下意識地抽出了問天。
反擊的一刀過後,便是第二刀,第三刀……他絲毫沒有意識到,他的每一刀揮出去,都是在發洩連日來積郁于胸的各種負面情緒。
他現在正需要這樣的發洩。
否則,他就快從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一塊沒有生命的肉,一塊在陰暗潮濕的環境裡腐爛發黴的肉了。
杜心五的條件
山口從沒有見過如此兇悍的人! 如果他知道,此時胡客後背上初愈的傷口已經撕裂,正産生陣陣疼痛的話,恐怕他會加倍震驚了。山口大聲地叫喊,圍攻杜心五的五個浪人,隻留下兩個,另外三個,一齊朝胡客猛撲過去。
那個受傷後半跪在地的浪人,也在山口的厲喝下,拼死站了起來,朝胡客沖了過去。
然而事實證明,這隻是以卵擊石。
胡客沒有花多少時間,四個浪人便悉數倒下了。
到此為止,已有八個浪人成為胡客的刀下亡魂,六把精鐵打造的武士刀,在問天的鋒刃下變為殘肢斷節。
另外兩個浪人,不再攻擊杜心五了,而是退守到山口的身邊。
山口的臉上,肌肉緊繃如同痙攣。
他緩緩地抽出了武士刀,豎握在身前,以示甯可一死,也絕不退縮。
杜心五渾身是血,扶住艙壁站住了身子,驚訝地看着胡客一步步地向山口和兩個浪人走去。
他看着胡客擊倒了兩個浪人,看着胡客一刀接續一刀地攻擊山口,直至山口倒下,渾身血淋,再不動彈。
胡客的每一次出刀,在杜心五看來,無論角度、延伸,還是後續的變化,都是最簡潔而又最狠辣的方式。
從胡客的身上,杜心五仿佛看到了一類人的影子。
他猛地一下猜到了胡客的身份。
放眼天下,唯有刺客道的青者,在擊殺對手時,才能祭出這樣的攻擊方式。
在杜心五驚訝的同時,陶成章等人,早已一個個呆若木雞,甚至忘卻了身上傷口的疼痛。
當胡客解決完所有問題後,他背上的衣衫,已被傷口撕裂後滲出的鮮血浸濕了一大塊。
但是他胸中長時間積郁的不快,卻如雨後屋檐上的灰塵,頃刻間一掃而空。
曾經的自信、冷靜,在這一瞬間,又悉數回到了他的體内。
在離開這艘充溢着血腥氣的船之前,幾乎全身都裹上了止血布的杜心五,在甲闆的舷邊,找到了胡客。
胡客正安靜地凝望着大海,這晴空萬裡下蔚藍一色的大海。
他聽到了腳步聲,然而卻沒有任何反應,甚至連視線都不曾偏轉一下。
杜心五走到胡客的身邊,也擡眼望向大海的遠方。
“你是道上的人吧?”杜心五忽然問。
胡客不置可否。
杜心五知道,他沒有猜錯。
正因為如此,杜心五打算求胡客一件事。
如果張太監沒有撒謊的話,禦捕門的人已經來到了日本東京,他們的目标是抓捕逆犯孫文。
毫無疑問,孫文已經處于十分危險的境地。
幾個月前,禦捕門曾派過五個捕者來到日本,但被杜心五和湖南“拳王”王潤生聯手擊退。
如今禦捕門再次派出人手,無論人數還是實力,肯定會比上一次增加不少。
杜心五已經身受重傷,即便他完好無損,加上王潤生,恐怕也難以抵擋。
放眼禦捕門成立後的百餘年,唯一能同禦捕門正面抗衡的力量,就是明末橫空出世的刺客道。
禦捕門的捕者和刺客道的青者,如同烈火與冰水,相互間知根知底,卻又是與生俱來的天敵。
杜心五很清楚這一點。
如今胡客就在身邊,他已經見識了胡客的能力,要想對付這幫禦捕門的捕者,單靠他和王潤生,外加一幫青年學生組成的衛隊,是極難辦到的,但是如果能得到胡客的援手,哪怕隻是判斷禦捕門的動手時機和進攻方向,也對保護孫文有百利而無一害。
杜心五行走江湖多年,對刺客道的事有所耳聞,甚至曾與刺客道的青者打過交道。
他對這類人的脾氣和性格,多少了解一些,知道這類人就如同四四方方的石頭,又冷又硬。
他很清楚,向胡客求助,光是空口,單憑什麼救國救民的大義,是絕對成不了的。
所以他拿出了對等交換的條件。
他知道,這個條件一旦出口,胡客就絕難拒絕。
“我聽說你們道上有一條天道。
”杜心五開始擺出他的條件。
“或許,”他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平緩,但加入了一些引誘的口吻,“我可以告訴你,這條天道在哪裡。
” 胡客參加兵門的“奪鬼”之争,正是為了進入刺客道的天層。
現在他被視作刺客道的叛徒,已無法成為兵門的“鬼”,甚至在九龍道上宣稱自己從此脫離刺客道。
他想進入天層完成家族的使命,隻剩下唯一一個辦法——找到那條傳說中指引天層所在地的天道。
然而三百年來,刺客道的天層隐藏極深,這條天道究竟藏在何處,道上的十幾代青者中,竟從沒聽說過有哪位青者知曉一二。
這也正是胡客在“信雄丸”号上郁悶失落的原因之一。
剛剛從各種負面情緒的泥沼中走出來,意外之喜便從天而降。
胡客轉過頭來,原本眺望大海的目光,定格在杜心五的臉上。
在這張溫文儒雅卻閱盡滄桑的臉上,胡客尋找不到哪怕一絲一毫的欺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