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死人都躺在草人的旁邊,一人胸口中暗器,兩人額頭中暗器。
三人的身子尚有餘溫,顯然是剛死去不久。
胡客猜到了秦道權的方法,事先在林中安置好衆多穿道袍的草人,在濃霧中足以以假亂真,接着故意将追殺的青者引入林中,趁他們上當刺殺草人之際,卻在暗中施放暗器,各個擊殺。
這一招果然老道狠辣,胡客也不由暗暗歎服。
從練殺山出來後,胡客就再也沒在霧氣中執行過刺殺。
對刺客而言,大霧的環境,往往比黑夜更加兇險。
因為在霧中,刺殺與被刺殺的雙方會面臨一樣的境況:都不知道對方的位置,同時也很難隐蔽自己。
後天練就的警覺性,讓胡客不知不覺地握緊了指塵劍。
走出十幾步後,一個朦胧的人影出現在前方。
那人斷了一條手臂,斷臂就橫在地上,有稻草散落于旁。
那是一個草人。
在草人的旁邊,躺了一個死人。
看來又是一個上當的青者。
和先前一樣,胡客走近去,俯下身查看屍體,發現屍體的咽喉上插了一支暗器。
就在他俯身的瞬間,身後的草人忽然動了。
一道冷冽的寒光從草人的體内激射而出。
胡客感受到了腦後的冷風,但由于距離實在太近,事先又無防範,根本避無可避。
情急之下,胡客手腕急抖,指塵劍像絲帶一樣繞向身後,在千鈞一發之際,擋住了咫尺外射來的暗器! 胡客驚出了一身冷汗,如果手中拿的是其他兵器,這一枚飛來的暗器,即便要不了他的性命,也一定讓他落個半身不遂。
一擊不中,現在輪到胡客反擊了。
胡客的反擊是極其兇猛的。
他的刺齡雖不足六年,卻是刺客道公認的數十年來極為罕見的優秀人才。
他一出手,便如一場蓄勢已久的暴風驟雨來臨,不給對手任何喘息的機會。
假扮成草人的,正是秦道權。
他依靠反刺殺和霧中偷襲的手段,已經先後擊殺了八名追殺他的青者,這極大地消耗了他的體力,而且還讓他的腹部中了兩刀。
這兩刀足以緻命,他能撐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來襲殺胡客,一擊不中,便洞悉了接下來的命運。
胡客的身手實在太過厲害,身負重傷的秦道權在勉力抵擋了幾下後,終于放棄了。
指塵劍的劍尖,抵在了他的喉頭上。
秦道權被制住後,神情反而輕松了許多,老皺的臉上滿是釋然的神色。
“動手吧。
”他說。
胡客卻出人意料地收回了指塵劍,并從懷裡拿出了那幅绫絹地圖。
秦道權原本渾濁的雙眼,忽然間清澈起來。
他原以為胡客是追殺他的青者,但見到這幅地圖後,才知道不是。
他開始認真地打量胡客。
當胡客右手虎口處的一道傷疤竄入眼簾時,他嘶啞着聲音脫口而出:“客公子?!” “你認識我?”胡客皺着眉反問。
秦道權曾見過胡客,但那是在胡客兩歲之前,胡客對此自然不會有任何記憶。
但當秦道權吃力地捋起袖子,露出右臂上一個略微向左傾斜的十字黑疤時,胡客的臉色立刻變了。
他知道這個斜十字黑疤代表的是什麼。
秦道權受的傷實在太重。
他看了一眼遠處,有氣無力地說:“還有三個,要勞煩主子親自動手了。
” “你叫我主子?”胡客吃了一驚。
秦道權面露悲色,沉重地點了點頭。
胡客忽然有些難以接受。
秦道權叫他主子,這就意味着胡啟立已經死了。
隻有老主子死後,新主子才能接位。
他一刻也不敢停歇地趕來,就是希望能見到胡啟立,想不到終究還是遲了一步。
怔忡了片刻,他忽然發出了雷霆般的怒吼:“滾出來!” 霧色中,三道人影先後從樹木背後走出。
胡客像一隻受到了刺激的猛虎,朝三人大步走了過去。
秦道權隻看到胡客與那三人短距離地接觸了一下,三人就先後倒下了。
道權驚呆之餘,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終于明白,六年前的那個夜晚,胡啟立為什麼要在三個子女當中,毫不猶豫地選擇年齡最小的胡客。
“六斷戒”
完事之後,胡客走回到秦道權的身前:“現在已經沒人了,你有什麼話,盡管說吧。” 秦道權已經奄奄一息。
他努力地吸了幾口氣,腹部的起伏,令傷口疼痛加劇。
他閉上眼睛,這樣可以讓身體舒服一點,然後緩緩地說:“老主子怕你不肯過……過戒……所以自盡了……辰州府的十三号當鋪……老主子在那裡給你……給你留了物事……暗碼是……共醉終同……卧竹根……”他一邊說話,一邊顫顫巍巍地從懷中往外掏一節竹筒,掏到一半,動作忽然僵硬下來,聲音也徹底地斷了…… 秦道權帶着笑容死去了。
他原本可以不用死的。
如果他不去巡撫大院,就不會招惹來這些青者。
一切都因他這輩子将信義看得極重。
當年他曾蒙王之春救過一命,留下一塊四方布給王之春,說隻要王之春有難,在四方布上寫信捎來,他就會立刻趕去幫忙,想不到過了二十多年,這塊四方布竟然真的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盡管已經出家做了道士,但秦道權仍然視信義如泰山,并最終跟随牛管家去巡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