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副寨主掀起銅箱蓋,表情當場就凝固了。
原來銅箱裡既無兇險,也無寶物,卻隻有一封信,封殼子上寫着五個字——“白老闆親啟”。
白老闆是山巅寨的正寨主,三天前去磅礴山接親,按日程要明日正午才能返回。
這可奇了,明明是搶來的箱子,卻用鬼頭鎖鎖住,暗示不可打開,可裡面偏又放了一封捎給白老闆的信。
秦副寨主也算見多識廣,可如此自相矛盾的古怪事,他卻從所未遇。
左思右想,始終覺得不妥,秦副寨主擅作主張就把信封給撕開了。
攤平信紙,三個用松煙墨寫成的大字出現在紙上:“三炷香”。
莫名其妙,實在是莫名其妙。
秦副寨主想了想,忽然咧開大嘴笑了起來,向匪崽子們問道:“誰他媽開的玩笑?還三炷香呢!這信紙倒是香得很。
”說着把信紙湊到鼻前嗅了一下,“是哪位大妹子幹的?” 寨子裡的女人有十來個,但都不承認。
肯上山當匪婆的女人,大都五大三粗,大字不識幾個,即便識字的,也不會使用這麼香的信紙。
秦副寨主認定是匪崽子開的玩笑,見沒人承認,索性就不當回事,把信裝回封殼子内,壓在案桌上,等明天白老闆回來定奪,接着命令匪崽子把剩下的箱子迅速開完,然後就是吃豐收宴。
秦副寨主站起來,端起大碗,說了一通暢快話。
“來,弟兄們,幹了這一碗!” 一碗烈酒下肚,秦副寨主打了個飽嗝,臉色就青了,向前重重地撲倒在酒桌上,七竅裡竟一絲絲地流出血來。
在他的身後,内堂關二爺畫像前的三炷香,星子一滅,不早不晚,剛好燃盡。
“三炷香”,是用來敬奉死人的;信紙上宛如栀子花般的清香味,配上烈酒,恰好是緻命的毒藥。
要進入沙子垅的山巅寨,沿途須過四關,分别是流土坡、吊藤崖、懸木橋和桐樹林。
這四關依山勢而建,“關關守得嚴,上下過春點”。
“春點”就是“切口”的意思,意即對上切口才能放行。
四關之中,數那懸木橋最難,建在兩斷崖之間,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想硬闖過去,根本沒這可能。
兇手聰明至極,事先準備了一封信,把裝信的箱子混在王幕安的馬隊裡,借土匪的手搶上山去,不費吹灰之力便過了四關,而土匪“割稻”成功,勢必要開宴慶祝,一開宴慶祝,勢必就要喝酒,一旦聞過信紙上的香味,再飲下烈酒,即刻生成劇毒,如此便能殺人于千裡之外。
隻不過死的本該是白老闆,想不到秦副寨主卻做了替死鬼。
翌日正午,白老闆迎親回寨,一路敲鑼打鼓上山,正撞上寨子裡唢呐哭天,紅白輝映,倒煞是有趣。
新娘子蓋頭還沒揭,就被冷落在了一旁。
頭等大事,自然是追查兇手,給秦副寨主報仇。
一查,就查到馬隊的主人是清泉縣的王幕安。
白老闆雖然生了一張儒雅臉,骨子裡卻匪氣十足,對頭雖說是巡撫大員的公子,可既然欺負到頭上來了,這口惡氣如何咽得下去?當下命令匪崽子們擦槍磨刀,準備即刻下山,前去踏平王家! 白老闆氣勢洶洶地沖回房去換匪裝,此行是去殺人放火,總不能穿着新郎官的衣服去吧。
可他這一進房,就再也沒有機會走出來。
俗話說得好,溜得走初一,躲不過十五。
有時候運氣背到極緻,别說十五,連一個完整的日頭都過不去。
白老闆被發現死在了挂紅鋪新的婚床上,梳着刀頭辮的腦袋不見了,被人齊脖子割了去。
想必他死時正在換匪裝,所以赤裸着上身。
在他的後背上,發現了兩個血寫的字:“十一”。
自從昨晚秦副寨主死後,沙子垅上下戒備森嚴,外人根本不可能混進寨子,匪崽子們當時都聚集在壩子上候命,沒人有時間去謀殺白老闆。
隻有一個解釋。
山巅寨中有一個上山的外人,隻有一個,一個沒有經任何盤查就上山的外人。
然而這個人已經逃跑了,留下了一襲豔紅色的喜袍,和一扇在風中搖曳的窗戶。
還好,隻要過不了懸木橋,就沒法下沙子垅,除非她選擇跳崖。
龍三副手一聲号令,上百号匪崽子一起行動,搜山! “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兇手挖出來!”
五件命案
在白老闆被殺的同時,朱聖聽扶正了頭上的瓜皮棉帽,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進了巡撫大院。怒氣沖天的王幕安,上來就是劈頭蓋臉一通臭罵,什麼玩忽職守、失職懈怠,總之所有能想到的罪名,全都安在了朱聖聽的頭上。
最後下達了任務:半個月内,必須剿滅沙子垅的土匪,蕩平山巅寨,奪回被搶的行李和财物,少一件就提頭來見! 朱聖聽一邊賠着笑臉,一邊暗暗叫冤,知府大人明知要挨罵,就以病推托,讓他這個師爺來頂口水。
再說了,沙子垅的白老闆每月初一和十五按時給府衙送“份子”,比朝廷的俸祿還準時,這說剿就剿,不是斷自己的财路嗎? 馳報知府大人,知府大人倒是痛快:“剿!”土匪得罪得起,巡撫大人可得罪不起,雖說是退休的巡撫,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