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也沒有再多的錢了。
當我将四百二十八塊錢交到老農手裡的時候,老農讓他孫子給我跪下,我拉起了正要下跪的小孩。
說:“老大爺,天上掉不下餡餅來。
以後注意一點就是了。
”
做完這一切,我突然有了一種神聖的感覺,這一段時間,我一直活得非常猥瑣,妻兒過着朝不保夕的生活,書商對我指手劃腳,而為了掙錢養家糊口,我忍辱負重,出賣尊嚴,也出賣我舅舅鄭天良的曆史,在整個調查過程中,我舅舅那些令人龌龊的醜行在我面前越堆越多,面對我舅舅的醜行就像面對着陰冷潮濕的女人的月經一樣讓我惡心,但為了生存,我不得不繼續惡心下去。
書商姚遙批評我說如果鄭天良這個腐敗分子與女人的淫亂寫得不充分,就決不出版我的這本書。
我坐這趟車去武漢是為了找王月玲進行采訪,想從她那裡能不能得到一些我舅舅的有關材料,我得繼續将惡心當作米飯來吃,我得繼續尋找并陶醉于月經的氣息。
王月玲現在是武漢一所綜合性大學經濟系本科二年級學生。
她在回到老家後用自己掙來的錢進了高考補習班,去年以全縣總分第二名考進了這所知名的高等學府。
我找到王月玲的時候,她正在圖書館看書。
我将她約到了學校留學生俱樂部裡喝咖啡。
王月玲坐在我的對面,穿着一身淺黃色的純棉休閑夾克,裡面是一件薄薄的白色羊絨衫,一頭烏黑的頭發沿右耳際向後甩開,顯示出不對稱的和諧,她的臉上沒有絲毫風塵的氣息,純淨的表情和書卷氣使我無法開口向她問起那些龌龊的事情。
她的經曆有些傳奇,鄉下打工妹在失學三年後又考上了高等學府,曾引來許多記者蒼蠅一樣地撲進了這所高校,見多識廣的王月玲面對我的時候顯得很平靜。
見我沒開口,她就說:“我早已經不是新聞人物了,去年剛進校時,有不少記者采訪我,今年你還是第一個。
其實我沒有什麼可采訪的,家裡窮,辍學打工,心不死,邊打工,邊複習,就考上了。
多少有點運氣吧!”
我相信沒有記者會知道她在合安縣打工的真實曆史,我本來不想問,但為了掙那筆可恥的錢,我還是咬着牙說了一句:“你在合安縣打工的時候認識一個叫鄭天良的人嗎?”
王月玲突然臉色刷白,一種不會掩飾的難堪不由自主地暴露了出來,我從她這個表情上很輕易地就判斷出了她與我舅舅鄭天良肯定是有特殊的關系。
她咬着嘴唇,很困難地說:“我不知道你問這是什麼意思。
”
我故作鎮靜地說:“鄭天良已經被槍斃了。
”
王月玲說:“我知道。
但我不想說我跟他是什麼關系,因為這是我的隐私。
”
我說:“這就是說,你承認你跟鄭天良是有關系的。
”
王月玲點點頭,她眼睛注視着咖啡屋外面的樹,樹在這個季節赤身裸體。
我說:“真不好意思,我不是一個記者,我是一個關注打工群體的社會問題研究者,因此很希望你能說一說一個打工妹與副縣長之間的真實關系。
”
王月玲很懷疑地看着我:“你該不是為那些庸俗小報寫别人隐私的寫手吧?我看你很像,所以我不打算說什麼,我隻能說鄭天良曾經救過我,他讓我從地痞流氓的威脅下逃了出來,并讓壞人繩之以法了。
他跟趙總關系很好,我是趙總手下的一名部門副經理,幫助我也就是幫助趙總。
其他我不想說什麼,因為除此之外,我們沒有關系。
”
我說:“那麼那套房子是怎麼回事?房産證是你的名字。
”
王月玲說:“我不知道,也沒想過要那套房子,而且那套房子的合和集團的,我隻能理解為是職工宿舍,或特殊照顧部門負責人的宿舍。
我在崗位上是稱職的,我在合安就像你現在在武漢一樣,是一個過客,沒有其他意義。
”
這樣的采訪基本上是失敗的,但給我的一個重要信息就是,王月玲肯定是與鄭天良有關系的,而且關系并不像她所講的那樣簡單。
因為在審判我舅舅鄭天良的時候,法庭并沒有認定這一事實,這應該算是一個意外收獲。
然而除了王月玲片言隻語外,我隻能靠判斷和推理維持自己對窺探他人隐私的自信,這使我又倍感沮喪。
深圳是一個到處流淌着欲望和野心的城市,夜晚的霓虹燈以及歌館酒樓裡紙醉金迷的生活,即使是一個植物人也會在這片誘惑中蘇醒過來并立即投入到享樂與揮霍的瘋狂中。
男人們的手在這樣的夜晚除了數票子外就是數女人的頭發,子夜時分,才是真正尋歡作樂的開始,鄭天良的眼睛裡到處晃動着女人的猩紅的嘴唇和避孕套性藥的形象,他發覺自己這麼多年來活得沒有一點人味。
為一些蠅頭小利被别人暗算也暗算别人,就像一群螞蟻為了争奪一塊骨頭的領地而鬥得頭破血流,螞蟻們在骨頭上尋找尊嚴。
河遠市深圳招商會在海天大廈會議大廳隆重舉行,省市電視台跟蹤采訪報道,副省長邱雲峰以及省計委主任、經委主任還有河遠市黨政主要負責同志都參加了招商會,葉正亭和黃以恒是這次招商會的主角,簡潔的開幕式後就是與中外客商進行商務洽談,中外客商來了六百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