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黃以恒說哪裡哪裡。
鄭天良在外間的沙發上坐定,黃以恒給他泡茶,鄭天良站起來說,“黃市長,你坐,我自己來泡。
”鄭天良先将黃以恒自帶的玻璃杯裡加滿水,然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黃以恒給鄭天良遞過來一支“玉溪”煙,先給鄭天良點上,鄭天良說你先來,黃以恒卻執意先給鄭天良點,鄭天良就将腦袋湊向黃以恒手指上方的一绺火焰。
房間裡空調溫度适中,地上鋪着灰色羊絨地毯,牆上挂着一幅仿制的黃賓虹山水。
黃以恒看着有些拘謹的鄭天良就問:“嫂子最近還好吧,也沒時間去看她,代我向他問個好。
”
鄭天良說:“你很忙,沒關系的。
”
黃以恒沒有問起鄭清揚,也不談今天下午會上鄭天良的表态,這使鄭天良感到很有些失望。
鄭天良過了一會還是主動地說:“我認為工業區的企業,隻要時機一成熟,應該全面恢複生産,出賣主權的事堅決不能幹。
”
黃以恒沒有順着鄭天良的思路說下去,他說:“如果不實行股份制改造,不進行資産重組,重新恢複生産實際上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們改革的思路可以更寬一些。
”
黃以恒的話就像冬天的一盆冷水澆在鄭天良的頭上,很顯然黃以恒不想在這些問題上跟鄭天良進行深入讨論,所以他又補充了一句:“工業區的前景市裡将要拿出一個系統的方案來,回去後我們還要深入研究。
”
鄭天良看着黃以恒的這種态度,有一種熱臉貼人家冷屁股的感覺,心裡很是窩囊,但他此刻不能表現出真實的痛苦和失望,于是他就掉轉話題想說一點私事:“黃市長,錢萍和建群還好吧,建群是一個很懂禮貌的孩子,前些天來合安還給我帶了兩條煙,給周玉英帶了‘太太口服液’,周玉英都舍不得喝。
”
黃以恒先是一愣,既而又迅速地平靜下來,說:“這是應該的,晚輩尊重長輩,天經地義。
這孩子學曆太低了,還需要深造,我看他幹信貸部主任完全是濫宇充數。
”
鄭天良說:“建群聰明,能力強,拿個學曆不成問題,很有發展前途,”他遲疑了一下,“我家清揚不想在縣裡幹,她想調到市裡去工作,你覺得怎麼樣?”
這種投石問路的試探由于缺少掩飾使鄭天良心裡被一根針一樣的東西刺了一下,但他對針刺的感覺已經不再強烈了,他現在隻對刀有些畏懼。
黃以恒說:“我看可以,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市裡的發展空間畢竟比縣裡要大些,清揚這孩子上進心還是很強的。
”
鄭天良聽了這話,心裡一陣激動,他覺得錢萍不可能不跟他提建群與清揚的關系,黃以恒的這種表态,無疑是對兩個孩子發展關系的肯定和認同。
隻是老不管少事,所以他們兩個當父親的才用地下黨接頭暗語的方式在談論這件事。
鄭天良的積極和主動不隻是對兒女婚姻的一種态度,而是對黃以恒政治立場的徹底轉變,他希望黃以恒能理解這一點,他相信黃以恒已經完全聽懂了。
現在最大的難題是清揚對建群不感興趣,如果黃以恒知道這一點,這是有傷黃以恒面子的,所以他表現出的主動還包含着兩個家長在這件事上尊嚴的平衡。
因此,鄭天良準備通過自己的努力将女兒調到市裡去,黃以恒沒有說清揚調動由他來辦,可能正是出于一種保持不失尊嚴的應有的矜持。
鄭天良能理解這一點。
在他們談話即将結束的時候,鄭天良試探性地說了一句:“黃市長,你看時間過得太快了,一眨眼,明年我就五十了,知天命的年齡一切就隻能靠老天幫忙了。
”
黃以恒看着鄭天良有些憂郁而無奈的表情,就像面對着一個冬天在尋找一件棉襖的貧農,于是他對貧農說:“說句老實話,我們共産黨的幹部,一是要有真才實學,二是要有機遇。
許多年前我就說過,你老鄭的能力明擺在那裡,為合安改革開放所做的貢獻也是人所皆知的,隻是機遇沒跟上。
五十歲并不一定就是終點,關鍵看有沒有機遇。
”
黃以恒的話雖然有些模棱兩可,但還是給了鄭天良絕處逢生的希望,給了他懸崖邊上一根粗壯結實的繩子。
鄭天良在這種時候,也沒有必要再死要面子而不要褲子了,他給黃以恒點上煙:“黃市長,你是知道的,我不過是一個鄉村獸醫幹上來的,身上的農民習性太重,以前對你黃市長也有過一些不恭,雖然不是出于惡意,但畢竟是冒犯過你的,好在我們兩家關系一直都是親戚一樣走動的,我也從來沒有背後對你做過什麼動作,如果你能清楚這一點,即使你在當上市委書記後不給我動一動位置,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你知道,我沒有後台,要有後台,也隻能是你了。
”
鄭天良等于已經是公然地伸手要官了,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有些發燒,但他用一種意志控制住自己慢慢滋生出來的羞恥感,于是他端起茶杯猛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