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夜色甚至鑽進了大廈間峽谷般的小路。
伊織走着,突然感到自己像是個偵探,但馬上又意識到實際上正好處在相反的處境,感到有些滑稽。
所謂偵探,就是跟蹤别人,刺探動靜。
這樣看來,伊織正是處在被人偵探的處境。
他自己居然陷入錯覺,好像自己成了偵探。
這也是由于自己頭一次在外面和霞幽會的緣故嗎?或許是春宵的暖意促使伊織産生這種心态?
伊織來到約定的飯店大廳,可是卻不見霞的影子。
還差五分鐘,她沒來本屬正常,可伊織看着熙來攘往的大廳,後悔起來。
為什麼和霞幽會要選擇飯店呢?大廳裡人來人往,容易被人看到。
本應該選一個更安靜一些而且不引人注意的地方。
然而,當他告訴霞時,自己覺得飯店是最好的地方。
即使有一方遲到,如果是飯店大廳,可以讓飯店呼叫。
就算碰見什麼人,也好找借口,就說是偶然碰見,也很自然。
确定飯店時自然理由充足,可來到這裡實際一看,總覺得人太多。
對一個偷偷離開家出來幽會的為人妻者來說,飯店實在太過于暴露。
可是,現在已經無法改變。
伊織站到了正面入口左手的柱子旁邊。
正值傍晚進進出出最為擁擠的時候,客人不斷推動旋轉門走進來。
有住店的帶行李的旅客,有從外面跑來參加宴會的客人,還有一對對年輕男女,正是形形色色。
從伊織站的位置可以全部清楚地看到進來的這些人,但是由于伊織站的地方在柱子背後,從入口處卻很難看到他。
他倒并非故意躲起來,隻是有種惡作劇的念頭,想要偷偷看看後來的霞的神态。
再說,如果萬一有人看到伊織一臉等人的神情站在那裡,他心裡也不舒服。
他盡量不引人注意地在一邊站着,可就是不見霞進來。
偷偷看看腕上的手表,比約好的時間已經過了十分鐘。
伊織雖然也知道,女人遲到十分鐘是常事,但還是開始不安起來。
說不定她遇到什麼情況脫不開身?之所以不安,是因為他約一個有夫之婦幽會,心裡總是感到内疚。
在伊織站的地方後面擺着長沙發,有一男一女坐在上面。
兩個人坐在兩邊,中間還可以坐兩三個人。
男的望着站在跟前的伊織,露出詫異的表情,似乎是在琢磨他為什麼不坐下來。
然而,伊織卻沒心思坐。
反正也是等,站着和坐着都是一樣,但總覺得如果坐下來,等的時間就可能會變長。
接着又過了十分鐘,比約好的時間已經晚了二十分鐘。
伊織從懷中掏出記事本來看了看,上面确實無誤地在今日的欄目中寫着:六點、T飯店、K。
他雖然知道沒人偷看記事本,但還是隻寫了一個“K”,用來表示霞。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突然舉了舉手站了起來,似乎是等的人來了。
進來的是一個年紀差不多相同的男人。
他走了過去,似乎是在誇耀自己不是等女人,等的是個男人。
接着,好像是受到刺激一樣,坐在另一邊的女人也站起來,向從旋轉門走出來的一個男人跑過去。
隻剩下伊織一個人,他從口袋裡掏出了煙。
霞是那麼認真,肯定不會爽約。
如果有急事來不了,至少會打電話來。
他決定等到三十分,但心裡又想,也許發生了特别急的事,連電話也來不及打。
伊織背對柱子,叼起煙,點着了火。
霞出現在大廳似乎就在他低下頭的那一瞬間。
他吸了一口煙,轉過臉朝門口的方向一望,看到一個穿和服的身影閃了過來。
伊織不自覺地舉起手,霞微微低着頭,按住和服下擺,一溜小跑似地走了過來。
“真該死!”
伊織笑着點點頭,但聽到這句話卻吃了一驚。
雖然在這種地方見面是頭一次,但他記得過去霞從未說過這種話。
遲到表示歉意,她過去一般總是說:“遲到了,對不起”,或者“真抱歉”。
比較起來,“真該死”就顯得特别親密。
“我本打算中途打個電話,可又覺得,那麼一來,就更晚了。
真該死!”
霞再次低頭緻歉。
态度依然很大方,但話語裡卻摻雜着那種女人委身以後的嬌嗔。
伊織走向大廳裡面,随口問道:
“吃點東西吧?”
如果是頭一次見面,他也不會說出“吃點東西”這類粗俗的話。
但伊織不說“吃飯”,卻說“吃點東西”,這話充滿親密感。
霞含糊地點點頭,邁步和伊織并肩走去。
走過大廳的人都注目凝視霞。
正好從對面高談闊論地走過來的兩個男人,在擦肩而過之後似乎又回首細看。
霞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大島紡綢,系了一條深茶色的寬帶,頭發蓬松地卷向頭頂。
她的穿着十分穩重,但那無懈可擊之處卻又透出别種妖豔風情。
“西餐、日餐、中餐哪種好?”
聽伊織問她,霞隻是答非所問地說了句“好吧”。
也許她已經察覺到周圍人們的目光,根本顧不上思索吃飯的事,于是退後一步,隻顧低頭跟着走。
這動作似乎表明她已經意識到自己正在瞞過丈夫與别人幽會。
伊織一邊走着,一邊後悔自己來到了大廳裡面。
他本該見面之後立刻到飯店外面去,攔輛出租車,那就不會引人注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