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米就可以到海邊。
他起初想順路欣賞一下夜色中的大海,然後一路回家,但如今隻剩下一個人,已經沒有這種心情。
按照霞所說,他在第二個十字路口向左拐,一直往前開,穿過鐵路道口,來到國道。
他現在是單獨一個人按照相反的方向駛過剛才和霞一起來時走過的路。
伊織突然感到有些疲倦,這似乎不僅僅是因為和霞分手的緣故。
以前,伊織曾在腦子裡多次想象過霞住所的情景。
她身為著名畫商的妻子,再加上她居住的區域,那一定是一所位于郁郁蔥蔥樹木之中而又臨近海邊的豪華庭園。
今天過來一看,果然是這樣一所宅院。
僅就這一點而言,他猜對了,感到可以理解,但看到霞被吸進那所宅院,心裡又開始翻騰起來。
過去,他隻是出于好奇心而想觀察一下她的住所,但現在看來,倒不如不看,心裡反倒更好受些。
伊織開車行駛在夜色之中,很自然地想象到說是到京都去的霞的丈夫。
今天和霞見面之前,他一直想見一見那位高村章太郎。
隻要随便走進位于銀座或者鐮倉的店鋪,就會見到他。
當然,對方不會察覺,可他這方面卻可以認出他來。
這是為了看清支配着霞的敵人,也是一種類似小偷的好奇心。
但看過他的庭院以後,現在他的這種淘氣心理已經沖淡了許多。
來的時候,雖然緊張,但他沒開得太快,但現在卻已稍稍超過一百公裡。
每超過一百公裡時,報警器的叮叮聲就在車内回響。
但是,伊織不理會這些,依然使勁踏着油門奔馳。
雖說沒必要着急,但他卻感到有些别扭,不開足馬力,心裡不解氣。
剛才他一直感到,從下車直到消失在大門裡為止,霞沒回過頭,這是一種壓抑的美。
但是,現在想法不同了。
他在義無返顧的霞身上感受到一種冷淡。
不,不僅如此,在回家途中,霞在汽車裡曾經說過,她丈夫并沒等她。
她似乎在強調,丈夫經常出差,往往不知何時歸來,他根本不顧家庭,也不把妻子當回事。
但是另一方面,她又說,今天遲遲不回家的理由是丈夫不在家。
伊織聽這話時曾經感到放心,但也許這隻是自己太傻了。
如果丈夫不把妻子當回事,妻子也不把丈夫當回事,那麼不管他是否在家,都無所謂。
丈夫在家裡急忙趕回去,而不在家時可以從容不歸,這不正是她看重丈夫的證據嗎?至少可以說,霞是在充分把握自己處境的基礎上采取行動。
當然,妻子出于被丈夫養活的處境,也許當然應該考慮這些。
但是,當這種差别過于明顯地表現出來時,那就沒意思了。
他倒并不是因此而生氣,但也無法否定,自己确實有些消沉。
“不對……”
伊織握着方向盤自語道。
對方既然是有夫之婦,自然這種忍耐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要求得更高,自然就無法和為人之妻者相互愛戀。
相互體諒各自的處境,大度地采取行動,是維持與為人之妻者愛戀的基本原則。
從一開始見到霞時起,伊織就一直這樣對自己說。
他一直下定決心,不要感情毫無控制地強行逼迫,把霞推入絕境。
可是,現在他卻十分焦躁。
冷靜想來,有些瑣事本來是理所當然,而他現在卻要為此而責難霞。
“還是把問題想得更輕松些才好。
”
伊織自語着,想到自己對霞的愛居然如此認真,再次感到驚異。
伊織在澀谷駛下高速公路,回到公寓,已經一點半了。
他打開大門走進去,發現門口和客廳的燈依然亮着,一瞬間産生一種錯覺,感到似乎有人在屋裡,但實際上房門已經鎖上,不可能有别人進入房間。
仔細察看,他發現屋裡依然跟出門時一樣,桌上擺着白蘭地酒瓶,椅子背上搭着他穿到半截又脫下來的睡衣。
獨身一人生活的寂寞,就是出門時和歸來時屋子裡毫無改變。
既然不在家時不會有任何人進來,這種情況本是理所當然,但他依然掩飾不住心中的孤獨。
既然如此,那就該找個人一起生活,但這樣一來,又會出現新的麻煩。
他是為了尋求獨身的自由而離開家庭的,回到家又感到孤寂,這太任性了。
伊織從廚房拿來酒杯,倒上白蘭地,喝了起來。
然後他坐在沙發上,喘了口氣。
已經過了一點半,遠方如同潮水般傳來的街市噪聲如今已經遠去。
和霞一起離開房間時已接近十點,因此他往返于堂實際上一共花了三個小時。
開車時感覺不明顯,但一回到家,還真覺得疲勞。
伊織又喝了點白蘭地,在沙發上躺了下來。
就在幾個小時前,他就在這裡與霞一起相對而坐,談天道地,品嘗白蘭地,而且相互親吻。
但是,現在這裡看不到任何霞曾經來過的痕迹。
他們一起喝酒的酒杯和煙灰缸都已經洗過,床鋪也整理得幹幹淨淨。
這一切都是霞料理的,他還實在地感到霞似乎就在身邊。
但那隻是靜寂的房間裡的空氣,是整齊的房間裡的景象。
在這靜寂之中,伊織想到要往堂打個電話。
霞說過,讓他打電話,并且告訴了他電話号碼。
但是現在馬上打電話,似乎又會過分暴露自己愛戀的情感。
“今晚就這樣睡吧!”
伊織自語着,發現漫長的春日終于正在接近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