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對不起……”
村井說完低頭緻意。
同時,兩人相對苦笑。
雙方都說“對不起”表示歉意,總使人覺得很滑稽。
“這樣一來,我們就作不成親戚了。
不過,咱們歸咱們,今後請多加關照……”
“是我要請你多加關照呀!”
伊織也覺得為此而斷絕了與村井的交往,實在可惜。
“你最近一直呆在東京嗎?”
“我正打算下周去歐洲旅行。
”
“離婚手續,隻要雙方同意,似乎也不太複雜。
我們再電話聯系吧!是因公去歐洲嗎?”“啊,工作和旅遊兼顧吧……”
其實是和霞一起去旅行,伊織總覺得自己的作為違背道德,感到内疚。
但他又想,今後再這樣去這種旅行,恐怕就算不上道德敗壞了。
兩人走出飯店後就分手了。
伊織獨自順着神宮外苑向繪畫博物館走去。
暮色将至,耀眼的夕陽斜照在銀杏樹葉上。
一個身着運動服的年輕人跑過樹下,左手有一張長椅子,一個牽着狗的老人挺直身闆坐在上面。
秋風從背後吹過,伊織輕聲叨念一句:“離婚。
”
這個詞語過去曾使伊織感到些許心酸,心情沉重,但同時也還有一絲甜意。
他一直覺得,事情雖然麻煩,但如果達到目的,一定會感到如釋重負,心情舒暢。
然而,一旦變成現實,他又突然感到寂寞無聊。
他曾經期待着獨身一人可以自由自在,可現在又覺得好像氣球飄在風中,無依無靠。
身後又過來一個身着運動服的年輕人,喘着粗氣跑了過去。
年輕人的身後落下了幾片銀杏樹葉。
在本應無色的秋風中,伊織好像看到一種顔色。
回頭一看,不知是從何處吹來的一頁白紙,正在路上飄來飄去。
神宮的森林和林蔭道都籠罩在黃昏之中,伊織這時突然産生一股沖動,真想大聲喊叫:
“我要離婚了……”
他本想大聲叫喊,然而卻咽了回去。
他站住一看,發現身着校服的幾個女學生正排成一排向他走來。
大概是有什麼可笑的事情,她們高舉手中的書包,一邊晃着一邊笑。
她們的年齡和自己的大女兒差不多。
伊織回憶起來,村井告訴他孩子們聽到父母離婚都哭了,于是心情又變得沉重起來。
這種罪孽,可能一生也還不清,而且自己就要和霞一起動身去歐洲。
就在妻子女兒深感痛苦和煩惱的時候,自己卻要和别的女人出國旅遊,無論如何也是不負責任的行為。
僅此看來,自己也隻算個冷血的男人。
不惜犧牲一切,非要和妻子離婚,自己究竟想得到什麼呢?即使因此而得到了自由,果真就能幸福嗎?自己究竟想要得到什麼才離婚呢?幾年前就盼望和憧憬的離婚,而今就要成為現實了,可自己并不覺得舒暢,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伊織對自己的懦弱感到有些吃驚和氣惱。
正值晚秋,路兩旁的銀杏半邊顔色變黃,半邊依然碧綠。
樹葉的壽命大概也各自不同,一部分樹葉已開始落下。
兩個背着書包的小學生,大概是放學回家,彎腰撿起落葉,而這時卻又有一片枯葉飄落在他那嬌小的後背上。
林蔭大道的中間有個電話亭,他看到之後,毫不猶豫地推開玻璃門走了進去。
最初,他并沒想打電話給任何人。
看到電話亭像躲避陽光似地悄悄伫立在那裡時,不過是想進去看看。
可一旦面對電話,他就像早有此意似地掏出10元硬币投了進去,撥通了位于自由之丘家裡的電話。
“喂,喂……”
鈴聲響了兩遍之後,接電話的是二女兒美子。
大女兒說話開始有些拿腔拿調了,二女兒還像小時候一樣開朗歡快。
伊織突然猶豫起來,楞了一會兒。
他現在并沒有特别的事要和女兒說。
他本來隻是走在銀杏樹下,無意間看見了電話亭,就糊裡糊塗地走了進來。
“喂,喂……”
二女兒聽不見有人回答,有些奇怪似的自語道:“真奇怪……”和大女兒相比,二女兒是個活潑可愛的孩子。
伊織腦子裡浮現出她歪着頭說這句話時的情景。
“是誰呀?”這次又裝成了大人腔調,然後電話就突然挂斷了。
她可能認為是有人打錯電話或者惡作劇吧,不會想到是爸爸打來的。
她這會兒可能正在告訴媽媽“是個莫名奇妙的電話”,或者早已把電話的事忘得一幹二淨,又迷上了什麼别的玩意兒。
撥通電話卻一句話也不說,是不大像話。
但伊織聽到了女兒的聲音,心裡也踏實了幾分。
因為美子是家裡最小的孩子,所以事事拔尖,不讓人,但性格軟弱,脾氣随和,說話不裝腔作勢,比較随便。
至少從剛才聽到的聲音可以推斷,她不再因為父母離婚而哭泣了。
盡管他不願意僅僅根據一個沒有答話的電話亂下結論,但至少從女兒的聲音來看,大體可以猜得出,家裡一切正常。
出了電話亭繼續朝前走,林蔭道已到盡頭,正前方是個水池。
夏天的時候,這裡是年輕人湊熱鬧的地方,如今噴水池已不再噴水,渾濁的池水表面漂着幾片幹枯的樹葉。
圓水池前面是運動場,再往前走就是圓頂的繪畫博物館了。
聽說裡面收藏了許多明治時期的美術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