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顯昏暗。
“以往出廟向西望去,可以望見生駒連綿山峰。
近來建了些住房,再也沒法眺望了。
”
“奈良也在變化呀!”
回首向東門走去,霞突然想起來問道:
“也許反而不該結婚。
”
“不該?”
聽到伊織反問,霞輕輕點了點頭說道:
“總厮守在一起,肯定缺少緊張。
我倒覺得不應該和相愛的人一起生活。
”
霞的聲音沖破了樹林的寂靜。
伊織聽到聲音如此響亮,吃了一驚,屏住了呼吸。
小路左手是大殿的外牆,隻有右邊的樹林依然向前延伸。
有兩個小孩大概在抓蟲子,蹲在那裡,仔細查看着樹根。
“可是,既然喜歡,不是總想在一起嗎?”
伊織看着跑過去的小孩子的背影答道:
“那當然好了,但女人總愛撒嬌。
”
“女人撒嬌,男人不會生氣。
”
“她不是跟男人撒嬌,而是對自己撒嬌,結果就不可收拾了。
”
霞隔了一會兒又說道:
“對于喜歡的人,女人總是希望他看到自己漂亮和美麗的一面。
”
“男人當然也這麼想。
”
“可住在一塊兒,這就很難辦到了。
”
伊織終于理解了霞想說的話。
結婚,生活在一個居室,男女雙方都會露出真實面目。
女人不僅顯現出化妝之後的美麗,而且顯露出本色面孔,甚至暴露出穿着褲子和短褲的日常醜态。
霞是害怕兩個人的情愛會在這種日常生活中逐漸淡漠。
“你昨夜另訂房間,也是為這嗎?”
“你可能認為沒用。
我是希望第二天早晨打扮好臉面再見面。
”
“我不知道這些,倒是胡思亂想了一陣兒。
”
知道霞另訂房間,伊織突然想到她是為了蒙騙丈夫,如今懊悔自己氣量太小。
“無論男人還是女人,如果忘掉表達美的心境,就算完了。
”
“可是,要是相愛,就不該總想這些。
人總是希望自己愛的人一直呆在身邊。
”
“但是,這麼做,就會失去分寸。
”
“失去就失去,有什麼不好?”
“您能這麼說嗎?”
“不行嗎?”
“我說過了,一旦跑起來,就收不住腳。
”
霞凝視着前方。
路變寬了,正面可以看到東門的叢林。
伊織不知如何回答,趕忙跟上霞。
走出寺院周圍的叢林,視野突然開闊起來。
可以看到雲彩在身邊流動。
整天都像鉛一樣沉重的梅雨天空終于随着暮色降臨而開始晴朗。
伊織又産生一種沖動,想和霞一起到大和路走走。
從西京走過斑鸠,然後再到室生寺一遊,一定可以深深刻印這大和地區的美好回憶。
“可是,咱們不能再住一天了。
”
聽到伊織戀戀不舍地說着,霞微微一笑:
“您還有工作呀!”
“我可以想辦法。
”
“還是回去吧!”
他們直接出了東門,往左手停車場走去。
司機先看到他們,開車迎了過來。
“回去吧!”
伊織重複着霞的話,上了車。
“直接開到西大寺車站!”
馬上就到四點了,已經沒有時間再參觀别的寺院,再說回東京也正是時候。
“要能帶你再多看看該多好呀!”
“您帶我看了那麼美的寺院,留下了美好的記憶。
”
他們直接到達西大寺車站,趕上了十分鐘後開往京都的特快列車。
并肩坐在座位上,伊織終于發覺,旅行的二人世界正在接近終點。
“隻住一晚,還是太倉促。
至少得兩個晚上。
”
伊織望着暮色中遠去的街道。
霞馬上低聲說道:
“您要是說一定得住下,我可以住下。
”
“真的嗎?”
“可這麼一來,您不方便吧!”
“……”
伊織再次語塞,隻是凝視着暮色降臨的天空。
“要住就住。
”這句話裡包含着孤注一擲的決心。
然而她又說,“這麼一來,您不方便”,卻帶有幾分揶揄。
伊織表示希望再住一晚時,心裡本來有種絕望感,以為她不會同意。
伊織心裡明明知道她不會同意,隻是希望享受一下這話烘托的氣氛。
然而,霞似乎看穿了伊織内心深處的想法。
妻子瞞着丈夫在外住宿,正是她下決心離家出走的時刻。
至于離開家到什麼地方去,霞隻能依靠伊織。
這時,最為難的倒是伊織。
霞似乎是在詢問,是不是已經作好了這種心理準備。
霞也許是責備男人不該隻是陶醉于戲谑的氣氛。
她是在要求,既然沒有接納的自信,那就不該隻說些動聽的話。
伊織再次自問:
“現在強行留住霞,自己能對它的結果負責嗎……”
如果霞離開家跑到自己身邊,該怎麼辦?如果暫時在青山公寓同居,不但霞和她丈夫糾紛不斷,就連自己身邊也會風浪驟起。
不答應離婚的妻子要加以幹涉,就連他和笙子之間也不會相安無事。
自己果真有勇氣和力量準備超越這些障礙認真地接納霞嗎?窗外,大和平原已經遠去。
列車沿着木津川畔奔馳。
兩側低低的山峰不斷迎面撲來,暮色越加濃重。
“您累了吧?”
伊織本來在沉思,霞大概以為他疲倦了。
“這點累算不上什麼。
倒是你累了吧?”
“我不過隻是跟在您身後走罷了。
”
踏上歸途,霞的側臉顯出幾分寂寞。
伊織思索起即将到來的夜間的事情。
兩個人現在俨如和睦的夫妻相伴一處,幾個小時之後又要各奔歸途。
男人要回到和别的女人幽會過的公寓,女人要返回丈夫等待着的家庭。
昨夜,兩個人在床上亢奮燃燒,第二天夜裡卻各奔東西,睡在完全不同的地方。
旅行可以說是最大的冒險,然而一夜過後,一切又都恢複原狀。
“我還想再一塊兒旅行。
”
伊織把肩膀輕輕地靠在霞肩上,低聲說道。
不知為什麼,伊織陷入一種沖動,希望兩個人緊緊地依偎在一起。
這也許是惋惜即将結束的旅行,或者是留戀昨夜肌膚之間的戲谑。
“七月份,我要去弘前出差。
”
“弘前比青森還要遠”
“坐火車自然如此,坐飛機就近多了。
比到京都還快。
”
“我想去,可害怕坐飛機。
”
“沒事兒。
”
“要在天上飛呀!”
在天上飛,這是不言自明的事實。
可是,霞卻以此當作重要的理由,實在好笑。
“隻要在一起,沒問題。
”
“可是,要出了事,會暴露的。
”
看來霞害怕的并不單純是飛機,而是害怕這種避人耳目的旅行出現萬一時會很難堪。
伊織當然并非不理解這種心情。
如果乘坐新幹線或者火車旅行,他可以不在意地對職員和女傭扯個謊。
即使實際上今天出發,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