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前小壺中插着兩枝紫菀,一高一低,錯落别緻。
花如其名,兩朵類似野菊的淺紫色淡雅鮮花給這主人不在的房間又添上了一抹孤寂。
這是兩天前霞來取機票時剪插的花。
“反正後天就要去旅行,可惜了這花兒。
”
霞不管伊織怎麼說,還是剪好插上了。
“既要出遠門,離開家的時候,家裡還是插枝花好。
”
當時沒覺得這花有什麼意義,但現在要出發了,卻發現花兒正在家裡悄悄地送他出門。
伊織又回頭看了一眼綻開的小花和更加靜寂的公寓,再次檢查了一遍,知道确實沒有忘記随身物品,然後邁步走向房門。
“這屋子就全靠你了。
”
穿上鞋後,他再次叮囑富子。
伊織告訴她,自己不在家期間,雖沒有什麼要緊的事,但别忘了給陽台上的花澆水,要把報紙從報箱裡取出來,注意室内要适當通風換氣。
“我住的地方已經寫在日程表上了,有事和我聯系。
”
他把日程表也給了富子一份。
飯店名稱雖然全部用日語假名拼好寫在上面,可他還是擔心富子能不能順利地給外國打電話聯系,不過,給她一個日程表,終究覺得放心多了。
“要去的地方很冷吧!”
“季節好像比東京早一個月左右。
”
“請您保重身體,可别感冒。
”
外出時間雖然不長,但聽說要去外國旅行,富子顯得有點寂寞。
“好了,我出發了。
”
他好像是給自己鼓勁似地說着,走出屋門,下了電梯,看見望月和笙子正在大廳裡等他。
“我來提行李吧!”
望月迅速接過行李,拿到停在公寓前面的汽車旁邊。
“我也送您到機場去吧!”
和伊織并肩走向汽車時,笙子問道。
以前每逢去國外旅行,事務所裡總有人送他到機場。
有時兩三個人,有時四五個人,但是每次都少不了笙子。
“當然可以……”
伊織點頭同意,先上了車。
雖然和霞乘同一個航班,但前天兩個人見面時已經說好,讓她一個人先去辦好登機手續。
他已經跟航空公司說好,即使各自辦理登機手續,也請他們把座位安排在一起。
兩張都是頭等艙,航空公司也同意予以照顧,因此應該毫無問題。
“事務所也許還有别人來送我,出了海關,他們就看不見了。
”
即使碰見霞,他們各自辦理出國手續,裝作互不相識,别人也不會發現他們。
他本打算飛機起飛前的一個小時八點前到達機場,所以六點前離開了家,但路上塞車,到機場時已經過了八點。
伊織走向辦理登機手續窗口所在的北翼大廳,環視四周,沒見霞的人影。
他自己辦好手續,托運完行李,又回到望月和笙子身邊。
這時已經八點二十分了。
“還有一段時間,喝杯咖啡吧!”
“不過,時間不多了,還是先進去好。
”
離起飛還有四十分鐘,時間的确不寬裕。
伊織想到霞在裡面等着,覺得還是早點進去為好。
“那好,就這樣吧。
謝謝你們特意送到機場。
”
伊織分别看了看望月和笙子,表示感謝。
“請多保重,一路平安。
不必特意費心買什麼禮物。
”
“那我就不費這份心思了。
”
雙方開着玩笑,伊織和望月握完手後,把手伸向笙子。
笙子突然露出僵硬的神情,不過還是輕輕握了握手。
“我不在家期間,拜托你們了。
”
笙子點點頭,突然想起似地,打開手袋,取出了一個小白包。
“這是一套小點心和茶。
可能反倒讓您為難。
在飯店吃吧!”
“謝謝!”
伊織把它裝進包裡,又回頭看了兩個人一眼。
“那我走了。
”
他覺察到二人目送他的視線,再次回頭看看,望月揮着手,笙子的手舉到一半,停在胸前。
伊織總覺有些話忘了告訴笙子,但還是走下了通向登機口的樓梯。
辦好出國手續,進到裡邊,伊織朝免稅店走去。
前天,兩個人約好在免稅店附近會合,但卻不見霞的身影。
她到底去哪兒了呢?正當伊織焦躁不安地四下張望時,忽然有人從背後啪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剛到吧!”
伊織回頭一看,霞就站在他眼前。
她上身穿開士米細羊毛衫,外穿一套格呢套裝。
伊織平時看慣了她穿和服,這時覺得她突然變得充滿了青春活力。
“有個女人來送你吧!”
霞惡作劇似地笑了笑。
“我剛才就在你旁邊。
看見你進來,我也追過來了。
”
“那女的是我事務所的。
她和另一個職員一起來送我。
”
“啊,不說這些了,總算順利見到你了。
”
霞臉上充滿朝氣,宛如去修學旅行,拿起手袋朝伊織晃了晃。
“這裡邊裝着小點心和巧克力,坐上飛機就該想吃了。
”
“你到底來了。
”
伊織口氣裡流露出幾分佩服,霞卻有些生氣地說道:
“機票都買好了,你還認為我會不來嗎?”
說實在話,伊織到現在還沒切實感到真能和霞一起去歐洲旅行。
馬上就要登機了。
他甚至覺得,登機之前還可能發生意外而中止旅行。
“是你女兒送你到機場來的?”
“對,女兒說想看看成田機場,就一塊兒來了。
”
伊織擔心被熟人撞見,就朝登機口走去,卻發現原來這裡也有許多人在等着出發。
已經進入十一月,按說去歐洲旅行的季節早已過去,但依然有許多旅遊團的旅客,他們胸前都佩戴着胸章。
“還有點時間,咱們喝杯咖啡吧!”
伊織目送霞朝食品櫃台走去,視線轉向前邊的公用電話。
要去歐洲旅行,但至今還沒給自由之丘的家裡打過一次電話。
從昨天開始,他就一直猶豫是否該打,最後決定臨出發之前再打,現在這時間已經迫近。
事到如今,即使告訴她們要去歐洲,也不過是通知一聲罷了。
他心裡這樣想,但腦子裡又掠過一絲不祥的預感,要是一去不回頭,死在外邊可怎麼辦?
霞喝了一口咖啡,伊織站了起來。
“我有點事……”
伊織說着,走向櫃台前邊的黃色電話,摘下了話筒。
對方已經決定離婚,那就無須再給她打電話。
如果有話要說,将來可以在國外往回寫信。
這樣做,既十分潇灑,又餘味無窮。
但是,他又立即想到,萬一遇到事故,那将造成終生遺憾。
雖說要離婚,但戶籍還未遷出,按理還是該跟家裡說一聲。
他說服自己,撥通了電話。
不知是誰來接電話?他屏住氣聽了一會兒,電話蜂鳴聲過後,妻子接了電話。
“喂……喂……”
妻子的聲音幾乎毫無變化,他反倒覺得有些奇怪。
伊織說道:
“是我……”
“噢……”對方輕輕說了一聲。
“我現在在成田機場……”
妻子可能已從他哥哥那裡聽說過他要去旅行,所以好像并不感到意外。
“因為工作上的事兒,要到歐洲去十來天。
”
“……”
“你好嗎?”
“是的……”總算是說了一句話,但談話馬上又中斷了。
“大哥已對我說了……那件事等我回來再說吧!”
伊織說着,又覺得自己的話過于冷淡。
“孩子們都好吧?”
“啊……”
“你們這會兒在幹什麼?”
“看電視。
”
妻子的話極少,除非必要時才說一句。
沒辦法,伊織獨自點了點頭。
“再見……”伊織期待着聽她說句“請多保重”,可電話已經挂斷了。
伊織楞楞地拿着已經不再傳出說話聲的話筒,呆呆地沖着坐在遠處椅子上的霞看了半天。
走回登機口椅子前,霞将紙杯咖啡遞給伊織,問道:
“忘了東西嗎?”
“這麼緊張,真夠累的。
”
伊織邊喝咖啡,邊回味剛才妻子的态度。
僅從電話聽來,他覺得妻子不像是在生氣或難過。
他告訴她要出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