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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的苔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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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再次,她和母親踏上了返鄉的旅途。

     這一次,是為了看護瀕死的祖父。

     房間裡充滿着瀕死的苦寂,像電影畫面一樣。

    但令人萬萬料想不到的一幕就在此刻拉開了。

     模糊下去的意識漸漸吞噬着老人,也吞噬着守護在床前的家人。

    夜半時分,終于如火種熄滅般,老人咽下最後一口氣。

    摸了摸脈搏,醫生向衆人宣布,“人走了”。

     周圍充斥着哀痛的啜泣。

     母親一邊用手絹拭淚,一邊催促她快些向祖父做最後的告别。

     她一下站起來,走上前去。

    這時,母親注意到——今天,女兒手裡仍然握着那個機器人。

     或許,她在用她特有的方式向祖父做最後的告别吧,母親想。

     下一個瞬間,隻見她高高舉起手裡攥得緊緊的機器人,使出渾身力氣,發狂般向祖父的面部砸下去。

     起初,靈床前站立的人們都懵了,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做出如此怪異的舉動。

     然而,她完全沒有半點停歇的意思,一下,又一下,手裡掄着機器人,瘋狂地,竭盡全身力氣朝那張亡者的老臉砸去,骨頭被砸陷下去的聲音咔嚓作響,那個破舊的、古老的機器人身上濺滿了鮮血……終于,人們回過神來,慌裡慌張地沖上前,拽開了她。

     現場的所有人,全都意會了那件往事的真相,明白了那個用于封口的機器人的來曆,以及那個曾經給她帶來一切屈辱,那卑鄙的、始終不敢露面的人到底是誰了。

    然而,為什麼不是玩偶而是機器人呢?這已成了永久的謎。

     機器人散了架,在某種意義上,作為曾經賦予的角色,它就此結束了使命。

     但是,世間永遠存在一條不成文的規矩:人們看待死者的目光永遠是仁慈的,帶有溫情的,而對待生者則是冰冷的,無情的。

     人們很快便将一瞬間的震驚抛于腦後,并為那個曾經對尚且處于人生起點的孫女兒犯下不可饒恕之罪的老者,安靜地掩上棺木的蓋子(遺體面部做了最大的修複,而且據說,在葬禮儀式舉行期間,棺木的蓋子再也沒有揭開過)。

     然而,可憐的少女不僅從此後要面對漫長而慘痛的人生,更要承擔起來自各方嚴厲的譴責目光——它們好像在說,是這個孩子對遺體大不敬,是這個孩子損壞了親人的遺骸。

    母女倆被村裡傳統格局下的各類群體刻意躲避,終于,徹底被摒棄和疏離了。

     這個世間,即使存在如此的不公,但為什麼偏偏發生在我身上?為什麼要在我身上打上如此深的烙印?每想到這裡,少女都備感心酸。

    不但如此,在今後漫長的人生道路上,這種苦痛也将無休止地,如鬼魅般抓住她,令她逃脫不得。

    這苦痛,從她還是一個幼小的孩子時起,便已飽嘗得淋漓盡緻。

     機器人消失了。

     好了,該輪到西班牙的苔藓登場了。

     不,想起那一幕的情景,或許為時尚早。

     在此之前,我們需要跟随她青春年少時的足迹走上一遭。

     總體來看,她度過了一個“平淡無實”的青春時代。

    或許用“平安無事”這個詞來概括也還說得過去。

    和幼年時那場暴風雨相比,她的青春時代,算得上是一段悠然自得,風平浪靜的時光。

     但是,或許這隻是一種聊以自愚的想法。

    眼睛不擦亮,當然注意不到更小的細節,而那裡,卻固執地存在着一些無法掩蓋的傷疤。

     對此,還需花些筆墨。

     從人們落在她身上的眼光裡,很容易得出一個結論——這完全是一個随便的、輕浮的女孩兒。

    對這個女孩兒,慢待點無所謂,即使肆意地踩上幾腳也算不得什麼。

    人們對她持有的這種态度,她在内心深處是知曉的。

    又何止知曉,連她自己也對此毫不置疑。

    而這到底是因為她本性卑賤,抑或是由于年幼時悲慘的遭遇,至今無從考證。

     但是不管怎麼說,從表面上看,明顯遭人疏遠或受人怠慢的迹象并不存在。

    然而,在她周圍卻總有一種似有似無、若隐若現的不穩定籠罩着,且久久不散。

    那是怎樣一種不悅的空氣?是一種說不清的輕蔑,一種無法言明的紛擾,而且,所有人都能隐約感到,隻是始終沒有人真正表露出來。

    如果能直言道出,甚至引起一些明确的情感反應或摩擦也痛快;然而正是這種無言的不經意,注定了她身上,那種微妙的、令人壓抑的不幸。

     她的身邊,總有男人不請自來。

    在她的周圍飄動着一種“迷魂的暗香”,男人嗅到後,便覺得可以随随便便,不用介意。

    首先,這個女人無所謂,可以輕慢地對待,何況她原本就是那種可以随便躺下,寂寞的需要男人的女人。

     的确,和男人交往時她一概來者不拒,她就是那種女人。

     男人聞風而至,她來者不拒。

    雙方你情我願的結果是她的身邊始終不缺男人。

    但是,她并未因此而感到滿足。

    大概,女孩兒長成女人,需要面對的就是這種事!男人的形象在她心裡被勾畫成什麼樣子呢——令人掃興,隻是一些為所欲為,欲望無止的動物。

    而所有的成年女性,則必須無休止地忍受這種“禮遇”。

     某種意義上講,這的确是事實。

    既然她能如此輕易地接受這一切,其他人也無可厚非了。

    或許一直持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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