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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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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雷迪尋思,為什麼呀?昨晚傑夫把一切都告訴我了——廂式貨車裡10人遇難,布賴恩沮喪的來由——均順理成章。

    布賴恩已經達到忍耐的極限。

    搞不清楚的是布賴恩堅持要我接觸這事,堅持要我開車到營地,堅持要我見到那些彈孔。

     格雷迪的大腦亂哄哄的,胸口鼓脹,他便俯身在水槽上,擰開冷水龍頭,快速地用水;中洗他黏糊糊的臉。

    他搖搖晃晃地走下樓梯到廚房,在餐桌旁頹然坐下,剛開的電燈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心想,我需要——但是他的沖動卻被桌上的那一堆信封和郵購單子所抵消。

    昨晚當他回家時,他一面在口袋裡摸索房門鑰匙,一面本能地在戶外郵箱裡取出他的郵件。

    他将郵件一把扔在廚房的桌子上,迫不及待地打開茶具櫃——那兒存放着他的波本酒。

    眼下他雙肘撐了下桌子,然後攤開信封和郵購單子,他的目光盯在一封有他地址的來信上——自從海倫和約翰去世後,海倫的親戚便中止信件往來了——這是他很少收到的來信中的一封。

     那封信上署名——“賓夕法尼亞州博斯沃什鎮,柏樹街112号,本傑明·格雷迪收”。

    接下去看,郵政編碼——是用黑墨水潦草地寫成,沒有回信地址。

     但是格雷迪辨認出那潦草的字迹。

    他在過去經常收到的慰問卡上見過這種字迹。

    不僅在海倫和約翰去世後那些日子和星期裡,而且在這痛苦的一年裡,他月月都收到寫有這樣字迹的慰問卡。

    那是激勵性的信息,綿綿不絕的同情。

     信來自布賴恩。

    信封上的郵戳是兩天前的,星期五。

     格雷迪抓起信,把它撕開。

     “親愛的本”,信開頭了,格雷迪靠醉酒維持的睡眠是被噩夢驚醒的,此刻一個更可怕的噩夢在等着他。

    當格雷迪讀起他那位很棒的、慷慨大方的、鐵哥們兒似的朋友——他已不在人世——的來信時,不禁瑟瑟發抖。

     親愛的本: 當你收到這封信時,我和貝特西已死。

    對于我的行為将引起你的悲痛和震驚,我深表遺憾。

    我不知道哪種情況更糟糕——是最初的震驚呢,還是持續不斷的悲痛。

    兩者都是可怕的重負,我十分抱歉。

    
如果在你讀到此信之前我們的屍體已被發現……如果我打算寫的那張字條——當我扳動手槍扳機時放在手裡的那張字條未能實現我的意圖……如果出了什麼差錯,不能請你來到此地……我想要你來此,并非要你看見裹着我們靈魂的軀殼,并非用我們有損尊嚴的殘肢碎肉來折磨你,而是讓你實實在在地看看這個地方。

    它很特别,本,它令人慰藉。

    
我無法告訴你它如何特别。

    我的意思是我不會說。

    你必須自己去弄清楚。

    如果我提高了你的期望值,而它們又滿足不了,你會感到受打擊,以為你不值。

    我想最終隻會引起你更多的負罪感。

    
不過有種可能必須考慮到——你可能不易被這個地方所接受。

    我不能預言。

    作為明證,我的姐姐沒有被接受,别的人也沒有被接受。

    因此我要仔細地選擇。

    我那些在周四死去的朋友,是少有的能夠理解此地所提供慰藉的人。

    
但是如今他們都已身故,我和貝特西不願意再次孤獨。

    活夠了,真的活夠了。

    我一直在細心觀察你,本。

    我越來越為你擔心,我懷疑你每晚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才入睡。

    我知道你像貝特西和我一樣在傷害自己。

    然而我們足夠幸運找到了安慰,而我為你擔憂。

    
我原先打算不久以後帶你來這兒,我想你已作好準備。

    我認為你是可接受的,這地方将給你快樂。

    因此留下字條指點州警方帶你來此。

    
現在——我假定——你已見到它了,我需要告訴你的是:在我開車進城寄出此信之後,我順便要去見我的律師。

    
我打算修正我的遺囑。

    我為你作出最後一次富有同情心的行動,就是給予你這個營地。

    我希望它将減輕你的痛苦,提供給你安慰和平靜。

    如果你真的易于被這地方所接受,如果你如我相信你的那樣敏感,你将會懂得我的意思。

    
請寬恕我們的死亡帶給你的痛苦。

    但是我們的死很有必要。

    你得接受上面我所說的話。

    我們搶先一步了,我們很迫切。

    我要做的并非由于絕望。

    
我愛你,本。

    我知道這話聽起來有點怪異,但它是真的。

    我愛你是因為我們是不幸中的同伴,因為你為人正派、品德良好,而且處于痛苦之中。

    也許我給你的禮物會減輕你的痛苦。

    當你讀到此信時,我和貝特西已經不再處于痛苦中了。

    但是在我們臨終時刻,我們會為你祈禱。

    但願你得到慰藉。

    上帝保佑你,我的朋友。

    
祝好! 布賴恩在布賴恩簽名的下方,貝特西加上她自己的名字。

     格雷迪呻吟着,淚水滴在信紙上,溶化了信末文字上的墨水,将他極其懷念的朋友的簽名弄得模糊不清。

     當傑夫·克蘭讀到那封信時,他皺起的眉頭鎖得更緊了。

    他讀了一遍又一遍。

    最後他從辦公桌那兒身子往後靠,不禁長籲短歎。

     格雷迪坐在他對面凝神沉思。

     “主啊!”克蘭歎道。

     “很抱歉把你喚醒,”格雷迪說,“我強迫自己盡可能地多等一些時間,直到拂曉之後,等到打電話到你家之前。

    真的,我想到那時你該起床了。

    我要确定你将直接去辦公室,而不是去執行别的任務。

    我肯定你願意馬上看這封信。

    ” 克蘭看上去很迷惑,他說:“馬上看?當然。

    我說‘對早晨而言是一個可怕的開端’。

    我指的不是自己,而是你,本。

    我十分同情你。

    仁慈的上帝,我很驚奇你竟然一直等到拂曉之後。

    處于你的地位,我早就打電話給朋友了……我希望你要想到我會……馬上回電。

    ” 格雷迪在顫抖。

     “你看起來氣色不好。

    ”克蘭站起來,伸手去拿一個盛咖啡的大杯子。

     “你最好把這杯咖啡再搖勻一下。

    ”他重新斟滿格雷迪喝的那個小茶杯。

     “謝謝。

    ”格雷迪舉起那隻冒着熱氣的杯子時,手不禁在顫抖。

    “這封信,傑夫。

    你作何理解?” 克蘭自忖片刻,說:“最明顯的情況就是貝特西的簽名,證實她同意布賴恩的計劃。

    這不是謀殺式的自殺,而是雙雙自殺。

    貝特西剛好需要一點幫助,這就是全部事實。

    ” 格雷迪低頭凝視他的杯子。

     “另一個明顯的情況是這封信有漏洞。

    布賴恩堅持說有必要将字條留在營地,送給你,但是他沒有解釋為什麼。

    當然,他說過想要你看看這地方。

    然而在你發現他是在遺囑裡将營地送給你之後,你早已上山去看過營地了。

    對你而言沒有任何必要被迫去看屍體。

    ” “除非……”格雷迪說話有點困難。

    “假設我當時感到十分不快,以至于我根本不願去看布賴恩槍殺貝特西和自殺的地方。

    如果我根本不上營地去就把它賣了又怎麼樣呢?事實是我不想要營地。

    布賴恩估計到那種情況,因此他留下字條,以确保我去那兒。

    ” 克蘭聳聳肩道:“有可能。

    他告訴你,想叫你去看看那個營地,是因為它……”克蘭一根手指朝下指着那封信。

    “‘很特别,令人慰藉。

    ’但他拒絕告訴你怎樣特别,怎樣令人慰藉。

    他還說擔心也許給你的東西滿足不了你的期待。

    ” “我開車來這兒途中一直在想。

    ”格雷迪的喉嚨發緊。

    “很明顯布賴恩·貝特西和在交通事故中遇難的那10個人,都把這營地看做庇護所——一個遠離世人的私人俱樂部,一個他們可以互相支持的環境優美的場所。

    在布賴恩的信中,他或許覺得他将營地贊揚得太過分了,我會失望——因為這個地方對我沒對那群人那樣重要。

    與此同時,那個營地很特别,它确實環境優美。

    因此他把它送給我。

    或許布賴恩因為他從未将我納入那個群體而感到内疚,或許他希望我開創自己的群體。

    誰知道呢?他處于精神緊張狀态,從整體上說他有點前言不搭後語。

    ” “那麼關于營地你打算怎麼辦呢?” “關于……” 格雷迪的目光往下看,好一陣沒開腔。

    “我不知道。

    如果他給我其他什麼東西——比方說一塊手表——假如我不想被喚起回憶,我會把它扔掉嗎?或者我會把它當成珍愛之物?” 兩天後艾達·羅思幫助格雷迪作出抉擇。

    不是她刻意所為。

    抉擇是在公墓那兒作出的。

     雖然格雷迪希望在出殡時成為一個擡靈柩的人,但是艾達沒有邀請他。

     格雷迪努力與她取得聯系,去過她家,也去過小酒館,卻未能成功。

    那天早晨的炎熱和潮氣使他汗流浃背,這使他想起一年前的炎熱和潮氣,當時他來到同一個公墓,抱着他妻兒的骨灰甕進入陵墓。

    當他剛要從壁龛處轉過身來并走回他的汽車那兒時,他覺得在他身後有人,一個惱怒的人,但他不知道他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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