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新舊生死之戰隻在轉瞬之際,地處小站的新編陸軍營地卻是一派車水馬龍、歡天喜地景象!達官貴人、文官武将或乘轎或坐馬,走馬燈價一撥緊過一撥,直能将尺高的直隸按察使行轅門檻踏平。
按察使升高,清官制隻可升任布政使(又稱藩司或藩台),而袁世凱卻直接擢升侍郎,這意味着什麼?他日外可放一省巡撫,内可充軍機大臣!如此道理對于這些宦海老手,豈有不明白的?又豈有錯過的道理?徐世昌在行轅照壁前蹬着下馬石下來,沒有立刻進去,隻在原地上靜靜地望着。
眼瞅着燈光燭影中,頂戴花翎或進或出,飄忽不定,直撩得他心中酸溜溜的。
“大人萬福金安!”一個親兵看他近前,忙上前躬身道,“不知大人在哪個衙門恭喜?尊姓?”
徐世昌在翰林院已是“闆凳要坐十年冷”,直到第十年上終于有了轉機。
袁世凱奏請他兼管新建陸軍稽查全軍參謀軍務營務處總辦,雖說是以高就下,隻徐世昌卻欣然就任。
在小站練兵這陣子,他一來受到袁世凱的信任與尊重,言聽計從,稱之為兄;二來翰林出身,受到将領的尊重,卻也幹得有滋有味。
聽那親兵言語,徐世昌回過神來,咽了一口澀澀的口水,道:“你是新來的?我是徐世昌!”
“大人請。
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還望大人恕罪。
”那親兵上下打量了眼徐世昌,忙不疊滿臉堆笑一個千兒深深打将下去,起身将手一讓,邊在徐世昌身後亦步亦趨随着,邊說道,“咱家侍郎老爺正在後花園樂呵着呢。
”“這不是都過去好一陣子的事了嗎?”徐世昌方進門檻,聞聲忍不住收了腳,回眸望着那親兵詫異道,“還樂呵着?”“這小的便不曉得了。
”仿佛自己做了侍郎似的,那親兵直喜得合不攏嘴,“隻聽說要不了多久,老爺便要進京做軍機的。
”
“軍機?”
“老爺們都這麼說,還能有錯不成?大人您說呢?”
“嗯——是,是,那是自然的了。
”徐世昌點頭淡淡應了句,不再言語,轉身橐橐前行。
沿抄手遊廊西行三五十米,折而南行,便是後花園。
甫進來,但見院中黑壓壓幾十号人個個吃得油光滿面,正中一片空場,八個女伶輕移蓮步,翩翩起舞,兀自曼聲唱道:
春風花草滿園香,馬系在垂楊。
桃紅柳綠映池塘。
堪遊賞,沙暖睡鴛鴦。
宜睛宜雨宜陰陽,比西施淡抹濃妝。
玉女彈,佳人唱,湖山堂上,直吃醉何妨……
袁世凱一身簇新的袍服,正斜歪着身子躺在竹太師椅上,一條油光水滑的長辮子甩在椅後,手中湘妃竹扇随樂拍打着手心。
“慰亭兄。
”徐世昌嘴角挂着一絲笑色,在袁世凱身後輕輕喚了聲。
“嗯。
坐着吧。
”
看袁世凱一臉漫不經心的神色,徐世昌臉上不易察覺地掠過一絲不快,伸手拉杌子在袁世凱身邊坐了,不冷不熱道:“慰亭兄平素最厭這小曲,怎的這一下子便着迷了一般——”“菊人兄!”袁世凱愣怔了下驚呼一聲,已然坐直了身子,“失禮失禮,這些東西,平日裡縱慣了,也不曉得通禀一聲,還請菊人兄莫要見怪才是呐。
”說着,起身離了座。
“菊人怎當得慰亭兄如此禮遇?坐,快坐。
”徐世昌轉瞬間已是一臉的笑色,“慰亭兄榮升侍郎,可惜菊人這不在近前,禮數不周處還望多多——”“哪裡哪裡,自家兄弟還說這些客氣話兒?來,先幹了這杯!”袁世凱仰脖一飲而盡,待衆人都已啜下,虛擡下手示意坐了,道,“菊人兄此次外放鄉試主考,想來收獲不菲吧?”
“徐緻靖怎生個人兒慰亭兄還不曉得?菊人縱有心也沒膽呀。
”說着,他長歎了口氣。
“有了頭回,還愁沒有下次?”
“人生七十古來稀,前除幼年後除老。
中間光景不多時,又有炎霜與煩惱。
菊人這怕沒指望了。
”自斟杯酒飲了,嘴角挂着一絲淡淡苦笑,望着袁世凱,徐世昌接着道,“慰亭兄春風得意,位極人臣隻在朝夕之間——”不待他話音落地,袁世凱連連揮手插了口道:“菊人兄說笑了。
莫說慰亭不敢有此妄想,便他日真的……又能如何?”兀自說着,見心腹愛将馮國璋神色慌張地從垂花門處急急行來,袁世凱戛然收了口。
馮國璋細長臉上滿是密密的細汗,邊躬身施禮請安,邊氣喘籲籲道:“大哥,不……不好了……聶……”“慌什麼慌?!”袁世凱竭力鎮定着自己,冷冰冰地掃了馮國璋一眼,“看你那樣,還像個統兵的嗎?!”
“小弟——”
“說,什麼事?!”
“回大哥,聶士成武毅軍、董福祥甘軍一部正離小站十裡處安營。
”
袁世凱不勝瑟瑟夜風價身子哆嗦了下:“外邊有什麼風聲?”
“聽說是為防止義和團衆竄入京城。
”
“操他奶奶個球!防義和團不守着天津,卻跑到咱這裡來,他這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