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必有所舉動,你等主張以靜制動,已是不可能了。
我意還是奏請皇上遷都上海,京中衆官一個不帶,就皇上一人,由我等拱衛南下。
”
“南海兄——”
“事在人為。
”康有為細碎白牙咬着下嘴唇,幾乎從齒縫中蹦道,“老虎還有個打盹的時候,更何況是人?!京師這麼大,我不信便沒個隙處留與我們。
但離開京師,急谕各省督撫發兵勤王,我看她老佛爺還能有什麼好戲唱?!”
“此實乃下下之策,非到萬不得已,不可貿然行之,南海兄。
”林旭一顆心急得直欲從喉嚨間跳将出來,“京中形勢雖險,然并非别無他路可走——”
“什麼路?除了以靜制動,還有什麼路好走?暾谷兄,皇上危在旦夕,容不得片刻拖延的。
真要到那時,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自鳴鐘不緊不慢沙沙地響着,直如看不見的爪子般抓撓着林旭的心,嘴唇翕動着欲言語,隻能說的都已一股腦兒道了出來,無奈之下,将滿是企盼的目光投向了梁啟超。
梁啟超眉棱骨抖落了下:“此事——”
“還有一條路可以一試。
”話方半截,譚嗣同突地開了口。
衆人直如溺水的人兒陡然間看到根木棍似的,目光齊聚了他身上:“什麼路?複生兄快說。
”
“袁世凱!”
“他?”
“嗯。
”譚嗣同沉重地點了點頭,“袁世凱手下有上萬新建陸軍,兵器精良,訓練有素,遠非腐化堕落的董福祥、聶士成部所能抵禦,但他肯為皇上效忠,則無憂矣。
”“對對,真是急昏了頭,竟将他給忘了。
”林旭滿臉興奮神色,擡手将油光水滑的長辮抛于腦後,道,“袁世凱新蒙皇上恩寵,賞以侍郎,對皇上必心懷感激之情,倘能促使他感恩圖報,實乃社稷之福、皇上之福!”
“袁世凱為人圓滑,但為功名利祿,甚事都做得出來——”
“他貪圖功名,我便奏請皇上虛以軍機之位待之,還怕他不死心塌地為皇上做事?我看此事可行!”康有為不待梁啟超話音落地,急忙插口道,“複生兄,我意思袁世凱處還煩勞你走一趟,不知意下如何?”
“但能救皇上,挽新政,複生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隻不知南海兄要複生——”
康有為嘴角挂着一絲笑色,腳步橐橐來回踱了兩步,說道:“你去天津,要袁世凱速率所部進京勤王!”他輕咳了兩聲,咬牙道,“告訴他,先包圍頤和園,将老佛爺除掉,蛇無頭不行,隻要将她除掉,不愁那些頑固守舊勢力不唯皇上之命是從!”“此事——”譚嗣同劍眉蹙着,咽口唾沫開了口,“要袁世凱包圍頤和園,軟禁老佛爺,或許以情理導之,還可商量。
隻是要他手刃老佛爺,怕……怕不會答應的。
”
“這無妨。
隻要他能應允包圍頤和園,老佛爺便如井底之蛙、甕中之鼈,不用他出手,就我輩足矣。
”康有為漆黑的眉毛攢成一團,腳步橐橐來回踱着碎步,道,“我這便請皇上旨意,你下去略收拾下,今晚便動身。
”說罷,探身往窗外月洞門處張望了眼,康有為轉身望着梁啟超,問道,“譯書局現下情形怎樣?”梁啟超愣怔了下,方苦笑着說道:“早就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了。
皇上前旨開辦經費兩萬兩,每月經費三千兩,隻可惱戶部那些堂官司官,百般推诿搪塞——”
“現下呢?你方才不是又過去了嗎?”
“虧得管學大臣孫家鼐孫大人出面,總算應允了先與開辦經費一萬兩。
隻形勢至此,創設譯書局似乎已——”他說着長歎了口氣。
“銀子呢?”康有為濃眉攢着,似乎在沉吟着什麼,良晌,若有所思價點了點頭,開口道,“可提了出來?”
“還沒呢,說要申時過去的。
老師——”
康有為掃眼屋角自鳴鐘:“你這便過去将銀子提了出來,以備打點之用。
”
“打點?”
“皇上雖則無權,然諸列強卻對他頗有好感。
複生兄去袁世凱處走動,我等也莫閑着,分頭與各國駐京使節聯絡,請求他們在非常時刻,出面予以幹涉,以保皇上萬無一失。
卓如與容闳熟識,可托他與美使求助,暾谷兄——”話音尚未落地,便見崇禮帶着幾個護衛從月洞門進來,腰間還懸着刀,腳下馬刺踩得叽叮叽叮作響,遠遠便陰森森地道:“是時候了,諸位!”康有為急速望眼衆人:“你們下去抓緊着辦,我在會館裡候消息。
”說罷,向外間努了努嘴。
屋子裡靜極了,外面風吹樹葉的沙沙聲、屋角自鳴鐘單調而有規律的抖動聲都清晰可辨。
天陰得更重了,愁雲壓得低低的,在強勁西風下緩緩向東移動着,康有為靜靜地凝視着,隻覺得一股冷意直浸肌膚,心都緊縮成一團,臉色也愈加蒼白。
許久,他緩緩閉了雙眸,竟無聲地淌下兩行淚來!是悔?是恨?是失望?是無奈?抑或是……
北京城風雲突變,劍拔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