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的數字。
這麼着,西服所有尺寸都不合身了,以緻要按住褲腰走路才行。
”
“有一點要問:為什麼沒裝個錄音電話,為什麼沒那麼做?”
“當然是因為不想落荒而逃。
一旦那樣做,就等于告訴對方我認輸了。
毅力的較量!或對方堅持不住,或我筋疲力盡。
嘔吐也同樣。
我盡量把它看作理想的減肥方式。
所幸體力并未極端下降,日常生活和工作基本能照常應付下來。
因此,我又開始喝酒。
早上喝啤酒,傍晚猛喝威士忌。
喝也罷不喝也罷反正都是吐,怎麼都一碼事。
還是喝來得痛快,也順理成章。
“接着,我去銀行提出存款,去西裝店買了一套适合新體型的西服,買了兩條褲子。
往西裝店鏡子裡一照,瘦也着實不賴。
想一想,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比痔和蟲牙痛苦少,比痢疾文雅。
當然是比較而言。
隻要解決營養問題和沒有得癌之虞,本質上嘔吐是無害的。
還不是,人家美國還賣人工嘔吐劑來減肥呢!”
“那麼,”我說,“嘔吐和電話最終持續到七月十四喽?”
“準确說來——等等——準确說來,最後一次嘔吐是七月十四日早上九點半,吐的是烤面包片和西紅柿色拉和牛奶。
最後一次電話是那天夜間十點二十五分,當時我正一邊聽埃洛爾·加納的《海邊音樂會》,一邊聽别人送的Seagram'sVO。
怎麼樣,寫日記這東西有事時就是方便吧?”
“的的确确。
”我附和道,“那以後兩個都戛然而止了?”
“戛然而止。
一如希區柯克的《鳥》,早上開門一看,一切都已然過去。
嘔吐也好電話也好,再無第二次。
我又恢複到六十三公斤,西裝和褲子仍吊在立櫃裡沒動,活活成了紀念品。
”
“打電話的人直到最後都一個調門?”
他把頭左右輕擺一下,以不無茫然的眼神看着我。
“不是的,”他說,“最後一次電話跟往常的不同。
對方先道出我的姓名,這和平素一樣。
但随後那家夥來了這麼一句:‘知道我是誰麼?’說罷沉默下來,我也不出聲。
十秒或十五秒,雙方都一聲不響。
之後電話挂斷,唯有電流的嗡嗡聲留下。
”
“真是那麼說的——‘知道我是誰麼?’”
“一字不差,就那樣說的。
說得緩慢而低沉:‘知道我是誰麼?’但聲音毫無記憶,至少近五六年打交道的人裡邊沒人是那樣的語聲。
很早以前還小時認識的人或從未說過話的人裡邊有沒有我不知道,但記憶中根本沒做什麼事會招來那樣的人怨恨。
既未針對某某人做過極不像話的事,工作又沒順利到緻使同行嫉妒的地步。
當然喽,男女關系上面如我所說是多少有愧疚之處,這我承認。
畢竟活了二十七年,不可能赤子一般白淨無瑕。
問題是那類對象的聲音——剛才也說過了——我一清二楚,聽第一聲就知道。
”
“不過麼,地道的人斷不至于專門同朋友的伴侶睡哪家子覺!”
“那麼說來,”他說,“你是說我心中的某種負罪感——自己都意識不到的負罪感——采取嘔吐或幻聽之類的形式出現了不成?”
“我沒說,你說的。
”我訂正道。
“噢——”他含了口威士忌,仰望天花闆。
“另外也可以這樣設想:你睡過的一個對象的男人雇私家偵探跟蹤你,為了懲戒或警告你而令其打了電話。
至于嘔吐隻是身體異常,二者偶然在時間上相碰罷了。
”
“哪個都大緻可圈可點,”他心悅誠服地說,“不愧是小說家。
但是就第二個假設來說,我可是現在也沒有中止同她睡覺的喲!為什麼電話突然不打來了呢?邏輯不通。
”
“大概厭戰了吧。
或者沒準雇傭偵探的錢接續不上了。
不管怎樣都是假設。
若允許假設,一二百個我都呼之即來,問題是你取哪一個。
另外就是從中學習什麼。
”
“學習?”他訝然問道,把杯底在額頭上貼了一會,“學習?什麼意思?”
“就是事情再來一次怎麼辦,還用說。
下次未見得四十天結束的喲。
無端開始無端結束,反之亦然。
”
“話說得不大中聽嘛!”他嗤嗤笑道,旋即恢複了一本正經的神情,“不過也怪,給你說之前我還一次也沒考慮到這點,沒考慮到……它可能卷土重來。
喂,你看真會重來?”
“那種事如何曉得。
”
他不時轉動一下酒杯,一點一點吮吸似的喝着威士忌,而後把空了的酒杯放在台面上,用紙巾擰幾下鼻子。
“或者,”他說,“或者下回發生在完全不同的人身上也不一定,例如村上你。
你村上也不那麼絕對一身清白吧?”
那以後他和我也見了幾次面,或喝酒或交換難以稱為前衛的那類唱片,一年約有兩三次吧。
我不是寫日記那一類型,準确次數記不清楚。
值得慶幸的是,他那裡也好我這裡也好時下都沒有嘔吐沒有電話找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