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身站起,“那,走吧。
”
“是醫生?”我問她。
“嗯,醫生。
”她答道。
“什麼醫生?就是說專業是……”
“獸醫。
”她說,“說在世田谷當獸醫。
”
“獸醫……”一瞬間我很難理解獸醫會買女人。
但獸醫當然也買女人。
獸醫讓她吃了法國菜,之後把她帶去他在神谷町十字路口附近的單間公寓。
他待她溫柔有加,既不粗暴,又無變态之處。
兩人慢慢交合。
隔一小時又交合一次。
一開始她為自己陷入如此狀況深感惶然,但在他細細愛撫的時間裡,多餘的顧慮一點點消失,逐漸進入性愛狀态。
男子拔出去淋浴後,她仍久久躺在床上,靜靜合起眼睛。
她意識到幾天來一直盤踞在她身上的無可名狀的焦躁早已不翼而飛。
她不由暗暗叫苦,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早上十點醒來時,男子已出門上班。
桌子上放着一個裝有七張萬元鈔的長方形信封,旁邊放着房間鑰匙。
還有信,信上讓她把鑰匙投進信箱,還交待說電冰箱裡有蘋果酥、牛奶和水果,同時這樣寫道:“如你方便,過幾天想再見一次。
若有意請往這裡打電話,一時至五時肯定在。
”信裡夾有寵物診療所的名片,名片上寫着電話号碼。
号碼為2211。
旁邊用日文字母寫有“喵喵·汪汪”字樣。
她把信和名片撕成四片,擦火柴在洗漱台燒了。
錢收進手袋。
電冰箱裡的東西一動未動,随即攔出租車返回自己宿舍。
“那以後也拿錢跟不同的人睡了幾次。
”她對我說。
說罷默然。
我雙肘拄在桌面上,兩手在唇前合攏,叫來男侍應生,要了兩杯威士忌。
威士忌很快端來。
“來點别的東西?”我問。
“不,可以了,您真的别介意。
”她說。
我們又一小口一小口啜着加冰威士忌。
“問問可以麼?倒是有點刨根問底。
”
“可以的,當然可以。
”她約略瞪圓了一下眼睛看我的臉,“想實話實說的麼。
現在我這不正對村上先生有什麼說什麼嗎!”
我點點頭,從剩得不多的開心果裡拿一個剝了。
“其他時候價錢也是七萬?”
“不是,”她說,“不是那樣的。
每次随口道出的金額都不一樣,最高的八萬,最低的四萬,好像。
看對方長相憑直覺出口的數字。
說出金額後被拒絕的事卻是一次也沒有。
”
“了不起。
”我說。
她笑了。
整個“休假期間”她一共跟五個男人睡過。
對象都是四五十歲衣着考究久經情場的男士。
她在熟人不大可能接近的酒吧物色男人,一度物色過男人的酒吧再不進第二次。
對方一般都在賓館開房間,在那裡睡。
唯獨一次被迫擺出異常姿勢,其他人都地道至極,錢也如數付給。
這麼着,她的“休假”結束了。
被接踵而來的工作迫得透不過氣的日子重新返回。
PR刊物、社區刊物和宣傳小冊子雖然沒有大刊物那樣的名聲和社會影響力,但唯其如此才可以從頭到尾做自己想做的事。
比較過去和現在,總的說來還是現在幸福。
她有了比她大兩歲的攝影師男友,已不再想拿錢同其他男人睡覺了。
眼下工作上千勁正足不打算馬上結婚,但再過兩三年或許有那樣的心情——她這樣說道。
“到時候也告訴您一聲。
”她說。
我在手冊記事欄寫下住址,撕下遞給她。
她道謝接過。
“對了,那時跟幾個男人睡覺所得的錢最後怎麼着了?”我問。
她閉目喝了口威士忌,然後嗤嗤笑道:“您猜怎麼着了?”
“猜不出。
”
“統統存了三年定期。
”她說。
我笑。
她也笑。
“往後又是結婚又是什麼的,錢再多恐怕都不夠用。
不那麼認為?”
“是啊。
”我說。
中間桌子那夥人大聲叫她名字。
她朝後面揮揮手。
“得過去了。
”她說,“讓您聽了這麼久,真是抱歉。
”
“這麼說不知是不是合适——你說的很有趣。
”
她從椅子上站起,微微一笑。
笑臉十分燦爛。
“我說,假如我提出想花錢跟你睡的話,假如。
”
“哦?”
“你要多少?”
她略微張開嘴深吸了口氣,考慮了大約三秒,再次好看地一笑:“兩萬。
”
我從褲袋裡摸出錢包,查看裡面有多少:總共三萬八千元。
“兩萬加賓館開房費加這裡的開銷,再加回程電車費——也就差不多沒了吧?”
實際也是如此。
“晚安。
”我說。
“晚安!”
出門一看,雨已停了。
夏天的雨,下不很久。
擡頭望去,星星少見地閃閃眨眼。
副食品店早已關門,貓避過雨的輕型卡車也不知去了哪裡。
我沿着雨後的路走到表參道。
肚子也餓了,便進鳗魚餐館吃鳗魚。
我一邊吃鳗魚一邊想象我付兩萬元同她睡覺的光景。
同她睡覺本身似乎不賴,而花錢總算得有點奇妙。
我回想起從前做愛像看山林火災一樣不花錢那時候的事。
那的确是像看山林火災一樣不花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