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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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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這一機制的論點是:缺憾向更高級的缺憾沖擊,過剩朝更高級的過剩跨進。

    德彪西提到自己歌劇的作曲遲遲不得進展時這樣說道——‘我每天忙于驅逐她制造的無’。

    說起來,我的工作就是制造這個無。

    ” 他就此打住,再次陷入他失眠症式的緘默之中。

    唯獨時間綽綽有餘。

    他的意識在遼遠的邊境彷徨之後重新返回,但返回的落腳點同出發點似乎多少有些錯位。

     我從口袋裡掏出小瓶威士忌置于桌面。

     “喝點好麼?杯子倒是沒有。

    ”我試着說。

     “不,”他淺淺一笑,“我不喝酒的。

    水份那東西基本不攝取。

    您别有顧慮,一個人喝好了。

    我不讨厭看别人喝酒。

    ” 我把威士忌從瓶口注入自己口中。

    胃裡暖暖的,我閉目片刻,體味着暖意。

    他從旁邊桌子定睛看着我。

     “對了——也許我問得奇怪——對刀您熟悉麼?”他突然說道。

     “刀?”我驚愕地反問。

     “嗯,刀。

    切東西的刀。

    獵刀。

    ” “獵刀我不太懂,若是野營用的不很大的刀和瑞士軍刀倒是使過。

    ”我回答,“當然,這不等于說我對刀具有多麼詳盡的知識。

    ” 聽我這麼說罷,他用手轉動輪椅的兩輪,湊到我桌前,同我隔桌相對。

     “其實我有把小刀想請您過目。

    大約兩個月前弄到手的,但對這類東西我一無所知,所以想請誰看看,大體告訴我是怎麼一件東西。

    當然我是說如果不打擾您的話。

    ” 談不上什麼打擾,我說。

     他從口袋裡取出長約十厘米的木片,放在桌上。

    木片為淺褐色,呈很優美的弓形。

    往桌面一放,“通”一聲發出有硬感和重感的聲響。

    是一把折疊式小型獵刀。

    雖說是小型,但相當有寬度和厚度,東西甚是不俗。

    既為獵刀,應該大緻剝得下熊皮。

     “您别往怪處想。

    ”青年說,“我不會用它傷害别人或傷害自己,絕沒那個念頭。

    隻是有一天心血來潮,想刀想得不行。

    什麼緣故不知道,也許是在電視或小說中看到刀的關系,這也記不确切了。

    但不管怎樣,我就是想得到一把屬于自己的刀,于是托熟人買了這把來。

    在體育用品商店買的。

    當然瞞着母親,其他任何熟人也都不曉得我揣刀走來走去——我一個人的秘密。

    ” 他從桌上拿起刀,在手心裡托了好一會,就像要稱出其微妙的重量,之後隔桌遞到我手裡。

    刀沉甸甸的。

    木片原來是為了防滑而鑲嵌在黃銅上的,主體幾乎全由黃銅和鋼制成,所以才比看上去的有重量。

     “請打開刀刃看看。

    ”他說。

     我推壓刀柄上端的凹坑,用手指拽出有重感的刀刃。

    随着“咔嚓”一聲脆響,刀刃牢牢固定。

    刃長八九厘米。

    作為刀刃固定後的刀拿在手裡一看,我再次為其沉甸甸的重量而感到驚異。

    不是一般的重。

    重得很奇妙,好像被恰到好處地吸附在手心似的。

    上下左右用力一揮,我發現由于其自重之故刀柄幾乎不抖,同手的動作竟那麼如影随形。

    柄的彎曲度也堪稱理想,和手心正相吻合。

    用力握也全然沒有不自然的感觸,松開手指也好端端地躺在掌中。

     刃形也令人叫絕。

    厚墩墩的鋼片切削得幹淨利落,腹部勾勒出仿佛弓身抽泣般的圓熟的曲線,刀背則為了“刺入”而呈粗犷有力的形狀,甚至血槽都制作得一絲不苟。

     我在月光下仔細察看,試着輕晃幾下。

    一把款式與使用感完美結合的高級刀具。

    想必切東西也相當了得。

     “好刀啊!”我說,“更多的我不知道,總之手感好、刀刃看上去結實、輕重适中,是件好東西。

    往下隻要好好過一遍油,保你終身受用。

    ” “作為獵刀不太小點?” “這麼大足夠了,太大反而不好使。

    ” 我把刀刃“喳”一聲折回,交還給他。

    他重新拉出刀刃,在掌心裡靈巧地打個滾,頗有些像特技表演,但由于刀柄有分量,還是可以做到的。

    繼而,他像瞄槍筒準星一樣,閉起一隻眼朝月亮筆直地伸出刀刃。

    月光把他的刀和他的輪椅曆曆顯現出來,看上去俨然是捅破柔軟肌膚的白骨。

     “您不能切點什麼?”他說。

     無理由拒絕。

    我握刀在手,往近旁椰樹幹刺了幾下,斜着削下樹皮。

    又把遊泳池旁的廉價發泡塑料凸形闆利利索索地來了個一分為二。

    鋒利無比。

     我把周圍大凡看到的東西一個又一個切開。

    切着切着蓦然想起白天在浮标上遇到的那個肥胖白皙的女子,覺得她那白花花脹鼓鼓的肉體宛如疲憊的雲在空中漂浮。

    浮标、大海、天空和直升機作為失去遠近感的混沌體将我圍攏起來。

    我一邊注意不讓身體失去平衡,一邊在空中靜靜地緩緩地劃動刀刃。

    夜晚的空氣潤滑如油。

    沒有任何物體阻礙我的動作。

    夜半更深,時間仿佛軟綿綿水靈靈的肉體。

     “我時常做夢。

    ”青年說。

    他的語聲聽起來似乎是從深洞底部傳上來的。

    “夢見一把刀正從腦袋裡面對準記憶的軟肉紮去。

    痛不怎麼痛,隻是紮罷了。

    各種各樣的東西随後逐漸消失,隻有刀如一節白骨剩下。

    就是這樣的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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