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安對房裡努努嘴,輕輕對李冬明說:“美玉一年四季都躲在房裡不出來的。
”
李冬明說:“我們進去看看。
”
全安就又大聲喊道:“美玉,鄉政府李書記帶着幾個幹部來看你了,能不能讓我們進來?”
這時,裡面的房裡傳出輕輕的哭泣聲。
一會兒,房門被打開了。
從房裡爬出一個人來。
她的身後,跟着一個十分矮小,十分瘦弱的小女孩。
李冬明和劉宏業幾個人都不由驚呆了。
鄧美玉的雙腳從膝蓋上面就沒有了,隻有兩條短短的大腿。
大腿的斷處包着一塊舊布。
因為無法走路,隻有靠着雙手慢慢地向前爬。
兩條長長的油黑的辮子拖在後面的地上。
破舊的衣衫卻遮不住她身段的線條美。
她的臉面十分的白皙,十分的漂亮,衣服雖然破舊,卻收拾得十分整潔,十分幹淨。
跟在她身後的那個小女孩,那臉蛋,那鼻子,那眼睛,那嘴唇,除了留有鄧美玉臉面周正而美麗的輪廓,的确很像一個人。
李冬明突然記起來了,丁副縣長的鼻子眼睛的确就是這個樣子。
鄧美玉爬到李冬明面前,雙手抓住李冬明的衣衫,說:“李書記,别把我哥送縣裡去,不然,我娘會急死的。
那樣,我和我女兒也就隻有等死了。
”那一雙清純秀美的眼睛裡滿含着凄苦和企求,兩滴晶亮的淚水從白皙的臉上淌落下來。
李冬明的心裡仿佛有一種東西沉沉地撞擊了一下。
他說:“美玉你放心,我們隻是要你哥交修橋的集資款,如今他将集資款交了,我們就不會為難他了。
”
“我哥他砍傷了全支書呀。
”
“全支書不是也看望你來了麼?他不會找你哥的麻煩的。
他剛才還說要把你哥弄回來,我們當然也就不會把你哥怎麼樣了。
”
鄧美玉就爬到全安面前:“全支書,我給你磕頭,你别責怪我哥,他不是有意要砍你,是失手砍了你。
”
跟在鄧美玉身後的私生女兒,一直不聲不響地看着這一群陌生的男人,看見母親在全安面前咚咚地磕頭時,急得哭了起來,緊緊地抱住母親的腦袋,不讓她再磕下去:“娘,你别磕頭,你的頭痛病還沒好啊,你再磕出病來,誰帶我呀。
”淚水像斷線的珠子一樣從小女孩那瘦小的臉上淌落下來。
全安扶起美玉說:“美玉,你别這樣,你這樣我要遭雷劈的。
”
李冬明走過去,抱起已經四歲了卻像個兩歲小孩的女孩,說:“别哭,你舅會回來的。
”說着,在口袋掏了很久,才掏出二十幾元錢,“拿着,買件衣裳穿吧。
”劉宏業幾個人看見李書記掏錢,也都忙着掏口袋。
李冬明問全安:“鄧美玉母女倆全靠她母親養活麼?”
“她母親不養活她們,誰養活她們?有時,實在生活不下去了,鄧啟放就給她們一些糧食。
”
“她們家的農業稅和提留上交是怎麼解決的?”
“鄉政府沒有減免,我們有什麼辦法?像這次集資修橋,她們家三口人,同樣要交一千五百塊。
你說她們這錢從哪裡來,”全安頓了頓,苦笑道,“我挨了一刀,鄧啟放的女人将美玉家三口人的集資款也全部交了,我們的壓力也就小了許多呀。
”
李冬明問:“你們竹山垭村,像鄧美玉這樣的困難戶還有多少?”
“像她這樣的困難戶是沒有幾家的。
再有幾家,你李書記就沒錢掏了啊。
”
李冬明的兩道濃眉擰得很緊,許久,他說:“像這樣的困難人家,我們應該給予照顧,不然,她們怎麼生活下去。
也體現不出‘三個代表’的優越性嘛。
”
全安說:“李書記你發話,我照着辦就是,你看怎麼照顧她們母女倆?”
李冬明說:“現在全鄉正在催交修橋集資款,我還不能表态讓她們母女免交這筆錢。
這個事情放到後一步研究。
我是想,她們母女倆今後的日子怎麼過。
鄧美玉的母親那麼大年紀了,不可能永遠照顧她們。
”李冬明轉過頭問鄧美玉:“你娘住醫院了,你們的日子是怎麼過的?”
鄧美玉早已泣不成聲了,兩行淚水成溝兒往下淌:“我現在好後悔呀,那時我為什麼要去給顧家富的酒家做服務員。
我真的想死了算了。
可我又丢不下我的女兒呀。
”
李冬明生怕鄧美玉說出一些讓他無法作答的話來,打斷她的話說:“美玉,你的雙腳沒有了,但你還有一雙手,你應該鼓起生活的勇氣,不要悲觀,不要失望,不要躲在房子裡不出來。
你可以學一門适合你的手藝掙錢養活自己。
你還可以成家,除了沒有雙腳,你仍然是一個很健康的人。
我相信你會生活得很好的。
”
鄧美玉就不說話了,隻是傷心地哭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