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惹禍了,這禍因我而起,受害人是米薇,學校肯定知道了。
我犯了錯誤,應該受處分。
“你考慮好了嗎?”男幹部說。
“什麼?”我還在懵懂。
“關于對你的任命呀。
”女幹部說。
“沒搞錯吧?”我說。
“你這是不相信組織,”男幹部說,“人事問題,怎麼會搞錯呢?”
我說我是一名教師,不會搞人事呀。
女幹部忽然露出笑容,看上去平易近人了些,她說我原來也是教師,後來才搞行政。
你可能不知道我,但我知道你。
你的文章我讀過,你上課很受學生歡迎。
你沒結婚的時候,我和你愛人曹英是隔壁宿舍,你當然不會注意到我。
我說哪裡,我想起來了。
實際上我并沒有想起來。
我說好幾年了呵,我以為你出國了呢。
她說我哪有你愛人有本事呀。
我一直在學校裡。
我說這大學太大了,同一地面上都沒碰面。
她說你也從政了,以後就常碰面了。
我說是真的嗎?她說當然是真的,這是經過領導推薦、組織考核、群衆評議、校委會讨論決定了的,最後才找你談話。
“可我怎麼總是覺得這就像是開玩笑,我怎麼當得了處長喲。
”我說。
“你應該相信領導,相信群衆,”男幹部說,“也應該相信你自己。
你在學生中有很高的聲望,相信你完全能勝任學工處處長的職務。
”
男幹部連說了四個相信,讓我不相信都不行。
我說好吧。
離開兩名找我談話的幹部,我去了黃傑林辦公室。
他并沒有請我去,但是我要去,因為我覺得我這突如其來的升遷一定和他有關。
他在幕後活動,我要到後台去探望他。
黃傑林見我進來,把文件夾合上,說:“來啦,談完啦?”
我說完啦。
他說:“你站着幹什麼?坐呀!”
我坐在沙發上,用低矮的姿勢看他。
他摁桌面上的電話,說你進來一下。
他的桌子像一條船一樣大。
很快有一個少婦走了進來,我想是他的秘書,因為他叫她給我倒茶。
少婦給我沏一杯茶,還送我一個微笑後退了出去。
我看着瓷杯裡緩緩下沉的茶葉和逐漸綠化的茶水出神。
他說你喝茶呀,我這裡的茶葉你還信不過,上等的龍井。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後擡頭看他。
他也在喝茶。
他那杯子是用咖啡瓶做的,可以透明地看見澄澈的茶水和均勻的葉片,交融在瓶子裡。
“有什麼想法?”他說。
“我想請你吃飯。
”我說。
“吃飯可以,但不用你請,”他說,“和我吃飯還用你請?”
“我總得謝謝你呀。
”
“謝什麼呀,我們之間,不用客氣。
”他說。
“沒有你,我哪能當什麼處長?”
“什麼能不能的,”他說,“我都能當副校長了,你當一個處長還不能麼?”
“你有當官的天賦,我沒有。
”我說。
“你不當,你怎麼知道你有沒有?”他說,“你當了,天賦自然就發揮出來了嘛。
”
“我當了這處長,”我說,“我還能走嗎?”
“去哪?”
我說:“出國呀。
我老婆在那邊等我呢,你知道的。
”
“先當了處長再說吧,”他說,接着喝茶,“會送你走的。
”
“什麼時候?”
“等項目批下來,”他說,“你任務還沒完成呢。
”
我說:“怎麼?李論還沒給消息麼?”
“給啦,但還需要一些時間,”他說,并意外地站了起來,走到我的身邊坐下,“你還得繼續努力呵!”話音剛落,他的手也落到我的肩膀上。
我感覺我正在承受一隻象腿。
我當處長後接聽的第一個電話竟然是李論打來的。
我連我辦公室的電話号碼都還不知道,李論的聲音就鑽進了我的耳朵裡。
他連賀帶諷地說彰處長,那椅子好坐嗎?我說比教室的椅子好坐。
他說那就對了。
你現在是處長,我也是處長,我們現在可以平起平坐了。
我說我這處長是管學生的,你那處長是管錢管項目的,能和你比?我們這處長有一禮堂呢。
“這你就不對了,”李論說,“美國總統是總統,尼加拉瓜總統也是總統呀,有個名分就行啦。
好處嘛,多多少少會有的。
”
我說哎,你怎麼知道我當處長的?他說操,是我暗示他們讓你當的。
我對你們校領導說你們派一個教師來談項目,也太不合适了吧?這不,你從政了。
我說原來是這樣,我謝錯人了。
“你請我吃飯吧,”李論說,“帶上上次那小妞。
”
“我可能叫不動她了。
”我說。
“為什麼?”
“你知道為什麼。
”
李論說:“你懂什麼,女人就像馬,隻要騎上去一次,把它制服,第二次騎上去它就服服帖帖了。
”
我和米薇依然打的進城。
我沒有要學校派車不是我想廉潔,而是想讓腐敗做得隐蔽些。
我覺得我已經腐敗了,從給李論送女大學生開始,我走向堕落。
我從副教授變成一名皮條客,又成為一名處長。
從上次打的起步,我花的每一分錢都是公款,所有的消費都能報銷。
我沒有做官的準備,卻有了支配一定人力物力的權力。
當我跟米薇說我要進城請李處長吃飯你還去不去時,米薇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她說如果你還是教師那另當别論,可你現在是處長了我敢不去嗎?我說你别管我是處長不處長,我也不是強迫你,你要願意我才帶你去。
米薇說我願意。
我說真願意?她說真願意。
我說那好。
米薇坐在出租車裡,像隻貓,顯得冷靜了許多,不再像上次問這問那。
很顯然她對此行的目的心知肚明,像我一樣心照不宣。
我們好長時間都不說話,直到手機鈴響我和李論通話。
我開始聽見手機叫的時候沒有意識到是我的手機在叫,因為我根本不覺察我有手機。
我的手機是剛配的,隻呼過李論一次,然後塞在衣袋裡就忘了。
所以手機在車廂裡響的時候,我無動于衷。
手機連貫地響。
我提醒司機說師傅,你可以接手機。
司機說我沒有手機,是你們的。
這時米薇把手伸進小包裡,掏出一手機來,看了看,說不是我的。
她轉眼看我,說是你的,彰老師。
我一愣,啊?忙伸手東摸西摸,在其中一個衣袋裡摸出手機來,看見手機上顯示屏顯着一串數碼,鈴聲來源也更加明确。
我摁了OK鍵後把手機提到耳朵邊上。
“文聯嗎?”李論的聲音。
我說:“是我。
”
“怎麼這麼久不接電話?”
我說:“聽不見,我們現在是在車上。
”
李論:“你們到哪了?”
我說:“半路。
”我看着窗外,“過了長罡路了。
”
李論:“新港飯店懂得怎麼走麼?”
我說:“出租司機知道。
”
李論:“操,還打的呀?好,我在大廳等你們。
”
放下手機,我瞄着米薇,發覺她也正在看我。
我們相視笑了。
米薇說你的手機号碼多少?告訴我。
我說不記得。
她說不想讓我曉得是嗎。
我說真不記得,這手機是今天上午剛拿給我的。
她說是嘛,那我有辦法知道你的号碼。
我說好啊。
她說你打我的手機。
我說好。
她說你撥139071666。
我撥139071666,她的手機響了。
她看着來電顯示說你的号碼是139144144,怎麼那麼多4呀?這号碼不好。
我說學校給的,号碼由不得我選。
米薇說有8有6的,肯定都給校長書記們拿光了。
我說你的号碼6可不少呀。
她說我不一樣,我是私人手機。
我說你有手機了也不把号碼告訴我。
她說告訴了呀。
我說在哪?她說在你的手機上呀。
我恍然覺悟,說你聰明。
接着我們說話不停,不知不覺到了新港飯店。
米薇先下車。
等我付完車費進飯店,米薇和李論已經在大廳裡會面了。
李論一隻手夾包,一隻手攬着米薇的腰。
米薇顯得不太情願或自然,但也沒有閃開。
他們看上去像還不夠和諧或默契的一對情侶,在等待一個有約在先的客人或朋友。
見我走近,李論放開米薇,來和我握手。
我說我們還要握手?他說當然要握,這是祝賀。
我接過李論的手,感覺像被螃蟹夾着一樣,因為他下手很重。
我說我當一個處長值得你這麼用勁麼?他說今晚我要狠狠宰你。
我說你宰吧。
今晚我帶夠錢了。
我們坐在一個我不留意名字的包廂裡。
新港飯店的主打菜顧名思義是海鮮。
我讓李論點菜。
李論張口先點了一隻龍蝦,然後瞟我一眼。
我說看我幹什麼?點呀。
他說沒事吧?我說沒事,你盡管點。
李論繼續點菜,我裝着無所謂的樣子,隻顧和米薇說話。
我說就剩一個學期了呵,還有幾門課沒拿學分?米薇說兩門,《英國史》和《中國當代文學》。
我說那不多,說明你很努力呀。
她說《中國當代文學》你還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