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我說上呀。
她說我以為你當處長了就不上課了,讓别人上。
我說誰說?我還是副教授嘛,我本質上是教師。
米薇說那很好,考試出什麼題目現在可不可以告訴我?我說課還沒上完呢,誰想到出題呀?她說那到時出題的時候可不可以告訴我?我說這個嘛,到時再說。
她有點嗲氣地說不嘛,你先答應我。
我說好,我答應你。
她十分高興颠了颠屁股。
我說不過,我這科考試是寫論文,就是提前告訴你題目你還是一樣憑能力發揮的。
米薇說那沒關系,開卷更好,隻要文章是你改就行,你總不會讓我不及格吧?我說那倒是,你不會不及格的。
米薇說我恨不得現在就敬你兩杯。
酒菜在我和米薇說話間送了上來。
一隻碩大的龍蝦奪去了我們全部的視線,讓我和米薇目瞪口呆,因為它非常恐怖——處理過的龍蝦居然還是生的,它斷成了三節或分成三部分,頭部和尾部原封不動,中部是切得很薄的生蝦肉,是我們要吃的部分。
米薇畏縮地說這怎麼吃呀?李論說生吃呀。
米薇說生吃怎麼吃呀?李論說沒吃過吧?米薇說沒吃過。
李論看了看我,我說我也沒吃過。
李論說我教你們怎麼吃。
李論先往味碟裡放配料,有油、花生、姜絲和芥末,然後夾着生蝦肉和配料攪在一起,送進嘴裡。
看着李論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我和米薇如法仿效,各吃進了一口生蝦肉。
“怎麼樣?好吃嗎?”李論說。
米薇點頭,說,好吃。
李論端起杯子說,來,幹杯。
米薇看着杯子說白酒呀?李論說吃生蝦要喝白酒,白酒殺菌。
米薇這才端起酒杯。
我們三人碰杯正要喝下,李論說慢!忘了說祝酒辭了。
米薇說對。
她看了看我。
李論說祝彰文聯同志當官,接着發财!米薇說祝彰老師當處長!
我們三人重新碰杯,把酒一飲而盡。
接下來的内容基本上就是上面的重複或循環,所喝的每一杯酒都和我當處長有關,就像吃的每一口生蝦肉都要蘸配料一樣。
如果說有不一樣的話,就是我喝兩杯酒,李論和米薇才喝一杯酒,因為他們在輪流敬我。
米薇成了李論的同盟,她徹底倒在了李論的一邊。
我被他們搞吐了。
我跑進包廂裡面的衛生間裡,把龍蝦吐出來,把名酒吐出來,因為這些美食在我的肚子裡還來不及消化,但是我認為它們已經變成了穢物,就像金錢進了當官的腰包裡而又被迫退出來就是贓款了一樣。
我沒有退贓的經曆,但是我嘗到了嘔吐的難受或痛苦——我胃如刀絞,喉嚨像火燒一樣,全部的唾液變成辣水。
我嘔吐的聲音像肺痨病人的咳嗽,經久不衰。
我同時還聽到另一種聲音,那是從衛生間外面發過來的,明确無誤是李論和米薇幸災樂禍的笑聲,仿佛是在為我的嘔吐伴奏、讴歌,它提醒我進行下一步的表演。
我乜乜斜斜出了衛生間,扶着牆壁、李論的肩膀回到酒桌坐下。
我橫眉豎眼發起酒瘋。
我說你給我開個房間,李論。
我回不去了,不回去了。
李論說不回,不回。
我說你搞什麼名堂,李論,報告怎麼還沒批下來?是不是不給我面子?我這麼求你你都不批,算什麼老鄉、朋友,狗屁!李論說批,肯定批。
我說什麼時候批?他說就批,很快就批。
我說我再給你一個星期,你不把我們學校的事情給辦了,我交不了差,出不去跟我老婆團圓,我×你!李論說好,事情辦不成,你×我。
我掏出裝着錢的信封,扔在他前面,說買單,給我開個房間。
李論向服務員舉手,說小姐,買單。
我眯上眼睛說小姐,小姐。
李論說知道,我給你找個小姐。
我将頭垂在酒桌上,不吭聲,然後聽見米薇說彰老師,彰老師?我當然也不吭聲。
米薇說彰老師醉了。
李論說是,回不去了。
米薇說那怎麼辦?李論說開房間睡呗。
還有你,另開一間,我們一起。
米薇說去你的。
李論說去我的。
米薇說哎,你真要給他找小姐呀?李論說剛才不是說了嘛。
米薇說你别害我彰老師,他是個好人。
李論說好人也是人。
米薇說我不準你給彰老師找小姐,否則我送彰老師回去。
李論說好,我不找。
我趴在飯店房間的床上,像頭昏頭昏腦的熊一樣。
李論和米薇架着我好不容易來到這裡,還要被我折騰。
我“爛醉如泥”,卻知道是李論給我脫鞋,把我的身翻過來,然後米薇用熱毛巾給我擦臉,把被子蓋在我的身上。
我聽見米薇抱怨李論說都是你撮火我,要不然他不會醉成這個樣子。
李論說他該醉,當處長了嘛,他高興。
米薇說也是,我也為他高興。
李論說那就行了,我們的目的達到了。
米薇說是你的陰謀得逞了。
李論和米薇一走,我坐立起來,像頭猛獸在房間裡活動。
我先打開電視,然後到洗手間往浴缸裡放水。
我回到床上看電視,偶爾也看一眼電話。
我期待有電話鈴響,但是又很害怕。
在觀望的這段時間裡,我的心一直像有頭小鹿在跳。
電視裡正在播放一部叫《跪下》的連續劇,一男一女接吻後卻不再繼續。
我心灰意冷關了電視,還把燈關了。
我又一次從床上下來已是半夜,是門鈴聲把我弄起來的。
誰在深夜裡來臨?我又喜又憂去把門打開,看見服務員身邊站着個保安,我說什麼事?服務員說你沒事吧?我說沒有呀?服務員說你忘了關水了,我聽見洗手間的水嘩嘩流個不停,所以……我一拍腦門說對不起,我這就關。
我轉身進洗手間把水關了,又回到房門口,服務員和保安還站在那裡,堅持說先生再見後才離開。
我泡在浴缸裡,輕輕地洗浴,這個澡兩三個小時前就該洗了,但讓我給忘了。
曹英說你在什麼女人的家裡?誰那麼有魔力讓我的丈夫徹夜不歸?
曹英是在電話裡這麼問我的。
我是回了大學的住所才接的這個電話。
開鎖的時候我就聽見電話在響,很顯然我的妻子按捺不住對我的懷疑。
她用電話牽制我的行蹤,就在我在賓館裡什麼電話都沒有的時候,這個電話卻一直叫個不停,像一條單純的小狗,呼喚了我一夜。
我沒有回宿舍睡覺,曹英據此認為我去了别的女人家裡。
她的斷定從遙遠的英國傳到丈夫所在的中國,距離事實也十萬八千裡。
我如何澄清或解答對她不忠的诘問?
“昨晚我在一個朋友那裡喝醉了,”我說,“是李論那裡,知道嗎?我的老鄉、中學同學,以前我好像跟你提起過。
是男的。
”
“你什麼時候學會喝酒了?和我結婚的時候男女老少敬你你都不喝。
”
“我不是不能喝嗎?可我的朋友,這個老鄉老灌我。
一個祝賀一杯,一杯一個祝賀,我不是當處長了嘛。
”
“你還當處長了?”
“是,學工處處長。
”
曹英說:“好大的官,都不跟我說。
”
“說了怕你笑話,這是學校趕鴨子上架。
我想,反正我也要走的,當就當呗,過幾天官瘾也行。
等去了國外,哪有中國人官當呀。
”
“你還想着出國,虧你。
”
“想呀,因為想你。
”
“你和另外一個女人在一起的時候就不想到我。
”
“我沒有别的女人。
”
“你以為我相信嗎?”
“你應該相信,就像我相信你一樣。
”
“你要有别的女人也沒什麼,我們分開三年了,其實你也該有了。
”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别的意思。
”
“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我要有别的女人的話,你也會有别的男人?”
“這是你的意思。
”
“你就是這意思。
”
“你愛怎麼想怎麼想,反正我不像你,樂不思蜀。
”
“誰知道?”
“好了不說了,我困了,輪到我睡覺了。
”
我慢慢把話筒放下,因為曹英已經挂線。
我們之間交流的通路被切斷了,妻子和丈夫的共同語言沒有了。
身體分開了,心也隔膜了。
地位不同了,時間也不對了。
現在英國的夜晚是中國的白天,同種的夫妻一個睡去一個醒着,像東邊日出西邊雨。
我坐在學工處我的辦公室,給李論的辦公室打電話。
我說:“李論,時間到。
”
李論說:“什麼時間到?”
我說:“一個星期呀,現在是第七天。
”
“什麼一個星期?”
“上星期我們一起吃飯,我們學校的項目報告,你答應一個星期給解決,現在已經一個星期了。
”
李論說:“這個呀?你不是喝醉了麼?”
我說我根本沒醉。
李論說:“操,你騙我呀,我以為你醉了,還給你脫鞋。
”
我說:“我不裝醉,你有機會和女大學生睡呀?”
李論說那倒是。
我說我們學校的項目報告到底辦得怎麼樣了?李論說你急什麼。
我說我老婆那邊已經給我亮黃牌了,學校黃傑林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