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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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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條船去。

     “傻看什麼?”米薇說,“把行李放下呀!”她拿過我手提的行李箱,放到矮櫃的上面,見我還站着,又說:“坐呀!” 我坐到沙發上,米薇給我倒了一杯茶。

    我邊喝茶邊看着手表。

    米薇說吃飯還早,你先洗個澡吧。

    我給你放水。

    她說着就到衛生間去。

     衛生間傳出嘩啦的水聲,像是我老家屋後流進石缸的山澗,那是我童年和少年時期最不厭其煩的聲響,像民間、原始的音樂。

    我每次勞動或放學回來,聽着那潺潺的水聲,就忍不住脫掉衣服褲子到屋後去,讓冬暖夏涼的山泉沖刷自己。

    那是沒有香皂或任何洗滌劑的沖洗,我每次洗澡前後,總要聞一聞自己的腋窩,對比汗臭的濃度,每一次我都能從明顯的反差中感受到水的魅力。

     我禁不住站了起來,因為那嘩啦的水聲吸引或呼喚着我。

    我解開上衣的扣子,脫掉上衣,全然不覺得米薇的存在。

     米薇這時候從衛生間走了出來,我正在拉下褲子的拉鍊。

    我一驚,趕緊把拉鍊拉上,像忠厚的農民見了黃鼠狼把雞籠關上一樣。

    米薇見了一笑,說水放好了。

    我光着膀子面對米薇,說對不起。

    她說幹嘛說對不起,洗澡不要脫衣服麼?我二話不說,從行李裡要了更換的衣服,進了衛生間。

     我泡在浴缸裡,像鲸魚在淺水中。

    我有些氣喘,但我認為不是水的溫度和蒸汽造成,而是由于我内心的緊張抑或血流的栓塞。

    我在這裡洗澡,而一個陌生的女子就在外面。

    她應該算是陌生的,因為我們的關系沒有親密到肆無忌憚的程度,盡管她是我的學生。

    我的學生正在誘惑我,我很清楚,她是暗戀我的衆多的學生之一,但她現在走出了暗戀,向我示愛。

    我能接受她的愛嗎?能,我先想,米薇是個開放、随便的女學生,和她上床是可以不用負責任的,我泡的浴缸不是陷阱,這個房間也不是深淵。

     我從浴缸躍了起來,扯過浴巾,裹着下身。

    我想我就這樣出去。

    我正準備出去,但是我看了一眼鏡子。

    我想看一眼自己再出去。

    鏡面上被水霧覆蓋着,我看不見自己。

    我先用手去擦鏡子,看見我的兩個乳頭,像兩個紅腫的瘡。

    我的手往上擦,看見我的眼睛,像兩個槍口。

    它們突然使我感到恐懼。

    我索性把浴巾扯開,用它來擦鏡子,我想看清我的全部,也許就不恐懼了。

     一個赤裸的我出現在鏡子裡,我确實不恐懼了。

    但是我看到了我的醜陋和卑鄙,我原形畢露,像剝掉了羊皮的狼。

    我不能以狼的形象出現,我想。

     我穿好衣服,出了衛生間。

    我看見米薇在削蘋果,果盤上已經削好了一隻。

    她把削好的蘋果遞給我。

    我接過蘋果,等她削完另一隻後,才吃了起來。

     有好一會,我們都在吃蘋果,而不說一句話。

    摘蘋果的時候,我想起朝鮮的一部電影,在此刻有了新的含義:蘋果熟了,愛情也成熟了,收獲的時刻到了。

    年輕的米薇飽滿紅潤,令人饞涎欲滴。

    此時不摘,更待何時? 我向米薇走去,米薇在沙發上翹起了臉,閉目以待。

     我把未吃完的蘋果放在一邊,把米薇手上的蘋果也拿掉。

    我捧着米薇的臉,跪了下去。

     這是我和妻子分開三年後與異性的第一次接吻、撫摸和擁抱。

    我像在牢裡困了三年終于跑出來的囚徒,像沖開了閘門的水,像餓了一個冬天後看見麋鹿的老虎…… 我把米薇摔往床上,自己也上了床。

    彈性的床忽然發生劇烈的搖晃和振動,像船撞上了冰山。

    就是這巨大的晃動使我警醒,我感覺到災難的逼近,像咆哮的飓風和海浪,将我尋歡作樂的欲望驅散。

    我感到脊背涼飕飕的,像是被饕餮的猛獸舔了。

    我的情緒急遽跌落,像降旗一樣下滑和收縮。

     “你怎麼啦?”忽遭冷落的米薇問我。

     “我……不行,不,不是不行,是……”我吞吞吐吐。

     “你怎麼不要我呢?” “我想要,可是……” 米薇說:“你是不是覺得我髒?因為我和别的男人上過床。

    ” “不不,你千萬不要這麼想,”我說。

    事實上我有這麼想,米薇和留學生曼得拉及我的同鄉李論上過床,這我是知道的,因為他們都通過我和她認識。

    他們分别或先後得到、占有過米薇,曾經得意忘形,但現在是米薇最讨厭或覺得可惡的男人。

    我也認為他們玷污了米薇,所以她覺得她髒,也以為我覺得她髒。

    我不覺得她髒,真的,但是我想起曼得拉和李論,一個黑皮膚的男人和一個黑心腸的男人,現在居然要和他們同流合污,我心裡有障礙。

     “我就是這麼想的,”米薇說,“其實在他們之前,你可以要我,我也想把我給你,可你為什麼不要我?那時候我還是幹淨的。

    ” “不要這樣想,”我打斷米薇,“你一直是幹淨的,很純的。

    ” “我哪裡還純?”米薇冷笑道,“我和妓女已沒什麼兩樣,至多在妓女前面加‘高級’兩字而已,因為我有一張大學文憑。

    哦,我已經拿到畢業證了知道嗎?” 我說是嗎?好啊!我顯得非常喜悅,想調動起她的喜悅。

     “剛拿到的,在你去北京簽證的這段時候。

    ” “祝賀你!”我說,我言由衷,因為她能拿到畢業證實屬不易。

    她不是品學兼優的人。

    在東西大學,沒有哪個學生比她更有争議。

    她放浪的行為和形象令人莫衷一是,并影響到她的學業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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