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吃不下?我不吭聲。
他突然想起什麼,踢了踢我的辦公桌,說哎呀!你怎麼還不轉移辦公桌的方位呢?見我沒動,他把盒飯往桌上一擱,說來,我們來把它挪過去。
我說:“不動!”
李論看着我,“你怎麼啦?”
我說:“沒什麼。
”
“沒什麼?”李論說,“你的眼紅得像殺了人似的。
誰讓你這麼仇恨?我這幾天可沒招你惹你啊。
”
我說:“你現在惹我了!”
李論說:“我惹你了?我怎麼惹你了?”他一副委屈的樣子,“嗨,我看你上午開會的時候狀态不對,過來關心關心你,幫助你調整好狀态,下午發言别出洋相。
這就惹你了?好心被你當驢肝肺。
好,我不惹你,我走!”他拿起盒飯,邊吃邊走了出去。
我把我的那份盒飯扔進了垃圾桶,因為它飛進了一隻蒼蠅。
市長辦公會繼續發言,并且輪到了我。
但是我早上背的内容全忘了,而我又不想照着文稿念,心一豁,放開了性子和膽子說。
“……因為我就任還不到兩個月,而且有半個月時間不在甯陽,對分管的科教系統情況尚未有深入、全面的認識和了解。
這一年的科教系統工作總結和明年計劃是由秘書來寫,在我手上這份打印的文稿裡,就不照念了。
我隻想就文稿裡沒有的,針對我發現的問題,談談我的想法和建議。
”
我看看姜市長,得到他的首肯。
“我發現,在我們甯陽市的幹部隊伍中,存在着虛假學曆、僞造文憑的現象,雖然目前發現是個别的,但是情節嚴重,性質也惡劣。
比如教育局主持全面工作的副局長黃永元,他的北京師範大學本科文憑就是屬于僞造。
黃永元隻是到北師大進修了一年,獲得的是進修的結業證書,但是他的履曆表上,寫的卻北京師範大學本科畢業,職稱檔案裡也夾着本科文憑的複印件。
他的本科文憑究竟是從哪來的呢?毫無疑問是僞造的,從假證市場買來的!根據群衆反映,甯陽市持假文憑和僞造學曆的幹部還有不少,甚至大有人在!我是從高校出來的,憑我的推斷和分析,假文憑大緻通過下面兩種手段和渠道獲得,一是直接從假證市場上買,這是真的假文憑;二是高校違規發給,這是假的真文憑。
就是說,有的人連校門都沒進,文憑和學曆純粹弄虛作假。
有的雖然進了校門,但是并不具備獲得相等文憑的資格和條件,于是利用某些高校把關不嚴或惟利是圖,由别人冒名頂替,找槍手代考或權錢交易,獲得所需的文憑。
我以為,這些手段同等惡劣!而我們的職能部門,缺乏對文憑有效的驗證機制、監督機制,造成了文憑以假亂真、混水摸魚的現象通行無阻。
科教乃興國之本,這是執政者都懂的大道理。
培養和提高國民的素質,科學教育是關鍵。
但是,科學教育出現了腐敗,就是動搖了國家的根基。
假文憑現象就是一種腐敗,如果任由這種腐敗泛濫下去,是國家的禍患,對甯陽市也不例外。
因此,掃除假文憑,淨化科教環境,将是明年甯陽市科教工作的重點。
我建議,成立甯陽市清查假文憑工作組,全面開展假文憑的調查、清理和處理行動。
我的發言完了。
”
會議室忽然像山洞一樣靜。
人們像躲避炸彈襲擊一樣屏心息氣。
姜市長打破沉默,“彰副市長發言完了,請大家發表意見。
”
沒有人發表意見。
“沒有人發表意見,那我說,”姜市長喝了一口水,“彰副市長言簡意赅,卻切中甯陽市的時弊,很好!我同意他的建議,成立甯陽市清查假文憑工作組,就由彰文聯同志任組長。
工作組領導成員要保證紀委、組織部、監察局和人事局各有一位副職以上領導參加。
紀委和組織部參加工作組的領導成員,我會在市委常委會上提出來。
還有,目前主持教育局全面工作的副局長黃永元,不再主持教育局全面工作,改由副局長唐進主持,保留黃永元副局長職務,視僞造文憑錯誤的輕重,再做處理。
如果大家沒什麼意見,我就把這些事項提交市委常委會讨論通過。
”
常務副市長林虎表态:“我同意。
”
李論跟随說同意。
其他副市長無一不說同意。
會議室像解除了警報的防空洞,又活躍起來,轉向另外的議題。
會議開到晚上七點。
姜市長總結完後說,我們一起吃頓飯吧。
本來有應酬或宴請的幾位副市長在走廊上打電話,把原定的應酬或宴請推掉。
隻有我不打。
姜市長從我的身後走上來,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受寵若驚。
“今晚我好好和你喝幾杯,”姜市長攀着我的肩膀邊走邊說,“聽說你有好酒量。
”
“哪裡,”我說,“我喝酒容易醉。
”
姜市長說:“誰叫你喝洋酒啦?尤其是威士忌,一喝頭就暈就痛。
”
我一聽,站住了,驚詫地看了看姜市長。
因為我昨晚喝的就是洋酒,就是威士忌。
他是怎麼知道的?難道……
“哦,沒什麼,我猜的。
”姜市長解釋說,詭秘地笑笑。
姜市長的笑讓我更加疑窦叢生。
整個晚宴我的腦裡全是問号。
宴席一散,我拉住李論說你别走。
李論說我正想拉住你說你别走呢。
我說你快找個地方,我有話問你。
李論說你等我撒泡尿。
在衛生間,我迫不及待地問正在把東西往外掏的李論:“告訴我,你給姜市長牽線搭橋的女人是誰?”
李論說:“我說過,事成之後你會知道的。
”
“我要你現在告訴我。
”
李論搖頭。
“快告訴我!”
“我尿撒不出來!”李論龇着牙說,“可我膀胱都要炸了。
”
“炸了也要告訴我。
”
李論說:“你讓我把尿撒出來再說行不行?”
我點點頭,盯着李論。
李論仍然沒有把尿撒出來。
“你别看我。
”
我把頭扭過一邊。
“你陪我一起撒呀,我才能撒出來!”我聽李論說。
我照李論的話做,帶動他把尿撒了出來。
看着爽快收褲的李論,我說:“說吧,誰?”
李論卻想耍賴不說。
我抓住他的褲頭,“你不說是吧?”然後把他的褲子往下拽。
李論使勁地往上扯,我接着使勁地往下拽。
拽來扯去,上上下下,李論的褲子像一個塞滿了火腿而無法收口的袋子。
“是一個律師!”李論不得不說。
我仍然抓住他的褲頭,“叫什麼名字?”
李論說:“你不問那麼仔細行不行,兄弟?”
“她是不是姓莫?叫莫笑蘋?”我說。
李論一驚,瞪着我,十分惱怒地說:“你他媽的都知道了還問我?快點把手拿開!”
我松開手,恨不得用這隻手打自己的耳光。
我所有的疑問得到了證實——莫笑蘋是姜市長新夫人的人選,昨晚在夏威夷酒店和她通電話的男人就是姜市長,我喝的什麼酒喝成什麼樣子一定是莫笑蘋告訴姜市長的。
我沒想到的是,莫笑蘋和姜市長竟是李論給搭的橋!李論怎麼會把莫笑蘋介紹給姜市長?他是怎麼想的?
我說:“李論!”
李論不在我身邊了。
我掉頭一看,隻見李論在将大便間的門一扇一扇地推開,搜查裡面有沒有人。
在裡面的大便間,我們看見了一個人,他坐在馬桶上,畏懼地看着我們。
“我什麼也沒聽見。
”他說。
李論一扭身,把臉甩過來,兩隻噴火的眼睛幾乎逼近我的眼睫毛,“這下你滿意了吧?明天這個時候,這件事就會傳得滿城風雨!你他媽的要害了我不算,還要害姜市長!知不知道?”
我說:“我又不知道廁所裡有人。
”
李論一隻手伸向有人的大便間,眼睛還在瞪着我,“那不是人嗎?啊?那人臉上挂着的是嘴嗎?那是喇叭!廣播!”
我感到問題嚴重,移動身體,把目光給了有可能把市長的隐私傳播給大衆而變成绯聞的那個人。
他已經站起來,提拉好了褲子,但是神态依然十分的緊張和恐懼,就像是緻命病毒的攜帶者,已經被政府人員發現。
隻要他一走出去,就會把病毒傳染給他人,造成瘟疫。
所以他不能動,他以為他不能走出去。
這是一個穿着西裝而不打領帶的老頭。
老頭慌亂的眼光對着我,卻用申訴鳴冤的口氣說:“我真的什麼也沒聽見。
我是個知識分子。
我女兒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