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她的皮膚,那般輕薄,仿佛她纖細的腿什麼都沒有穿一般;隻有腿後一道微黑的接縫才表明它們的存在。
那天她還試了婚禮上穿的鞋子,可現在這隻曾穿進精緻的鞋中的腳就要被切開。
“佩特基斯小姐,我需要你躺在診療台上,請吧。
”克裡提斯醫生的話驚破了她的白日夢。
解剖刀異常鋒利。
它刺穿瑪麗娅的皮膚不過兩毫米,可在她心中,切口被放大了好多倍,她感覺自己像案闆上的肉一般被切成兩半。
醫生從表皮下收集了足夠的皮膚組織,刮在塗片上,在顯微鏡下檢驗。
她驚得一顫,痛苦和恐懼讓她眼裡全是淚水。
克裡提斯又從她背上取了刮片,護士飛快地抹上消毒軟膏和藥棉。
血止住後,護士扶着瑪麗娅從診療台上下來,她們又回到克裡提斯醫生的辦公室。
“好了。
”醫生說,“幾天之後我就會有這些塗片的結果。
我會仔細檢查看有沒有漢森杆菌,這是确診麻風病唯一确鑿的證據。
我可以寫信給你們,或者,如果你們願意,可以再來這裡看我,我會當面告訴你們。
從我個人來講,我希望我能面對面地把所有診斷結果告訴你們。
”
盡管又要再來一次長途旅行,可父女倆都知道他們不想通過郵局收到這種消息。
“我們來見你。
”吉奧吉斯代表他們兩人說。
在他們離開醫院前,定好了下次見面的時間。
克裡提斯醫生讓他們在下周同一時間來。
他的職業水準一流,沒有透露出一絲對結果的觀測。
他肯定不想讓他們有不必要的擔心,也不希望給他們錯誤的希望,他的态度沒有傾向性,幾乎有點淡漠。
那是瑪麗娅生命中最長的一周。
隻有佛提妮知道她的朋友處于懸崖邊緣。
她盡量讓自己忙于具體的活計,可是沒有什麼能轉移她的注意力,讓她忘掉下周可能發生的事情。
他們從伊拉克裡翁回來的禮拜五,安娜過來看她。
她急于知道:瑪麗娅有沒有去作檢查?結果怎麼樣?為什麼她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才知道?她的問題裡沒有一絲關心與同情。
不論安娜問什麼,瑪麗娅隻簡單地用一兩個字來回答。
終于,安娜走了。
瑪麗娅等她姐姐走得看不見了,馬上沖出去找佛提妮。
她感覺到姐姐對她這種處境的反應裡有一絲惡意的興奮。
“我猜她肯定盼着那個消息,因為可能對她有這樣或那樣的影響。
”佛提妮緊緊地握着瑪麗娅的手說,“可是我們不能老想着這個。
我們得樂觀點,瑪麗娅。
”
連着幾天,瑪麗娅躲了起來。
她給馬諾裡送了個口信,說她不太舒服,下周才能見他。
幸好,他沒有生疑,當他在布拉卡的酒吧裡看到吉奧吉斯——他未來的嶽父時,吉奧吉斯也配合瑪麗娅編了故事,讓馬諾裡放心他女兒不久就會好的。
不能去見馬諾裡讓瑪麗娅非常痛苦。
她想念他的快樂,想到他們的婚禮岌岌可危,她痛苦不堪。
禮拜一終于到了。
瑪麗娅和吉奧吉斯又踏上去伊拉克裡翁的旅程,這次很容易就找到醫院,不久就再次坐在克裡提斯醫生辦公室的外面了。
這次是他遲到。
護士走出來看他們,并為醫生的遲到道歉。
克裡提斯醫生有事耽擱了,但半小時内就會過來,她說。
瑪麗娅幾乎發狂了。
她一直盡量控制自己的焦灼情緒,可是現在她還得等上三十分鐘,這幾乎超出了她的忍耐極限。
她在走道裡來來回回地走,盡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克裡提斯醫生終于來了,讓他們久等,他非常抱歉,他直接把他們領進辦公室。
他整個态度與上次見面時相差很大。
瑪麗娅的病曆就擱在他桌上,他打開來又合上,仿佛有什麼東西他還要再核對一下。
當然,什麼也沒有。
他完全知道他該說什麼,沒有理由再讓這兩人久等了。
他開門見山地說:“佩特基斯小姐,恐怕你皮膚損害處有病菌,說明麻風病已在你體内了。
我很抱歉這是個壞消息。
”
他不敢肯定這個消息對誰的打擊更大,是女兒還是父親。
那姑娘酷似她去世的母親,他敏感地意識到命運在殘忍地重複。
他恨這一時刻。
當然,他可以用些緩和的言語來減輕這個打擊,比如,“病情發展得還不太深,所以我們也許可以幫到你”,或者“我想我們發現得比較早”。
然而,壞消息的宣布,無論怎樣表達,仍是壞消息。
仍是災難性的、殘酷的。
兩人沉默地坐着,他們最恐懼的東西成真了。
他們都想到了斯皮納龍格,肯定知道那将是瑪麗娅的最終歸宿,是她的宿命。
雖然她最初急得都生病了,過去這幾天來她試着說服自己,一切會好的。
想象最壞的情況将讓人無法忍受。
克裡提斯知道他必須打破彌漫在房間裡的寂靜,當可怕的消息塵埃落定後,他說了些讓他們安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