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斯皮納龍格。
星期三下午五點鐘,兩百多人聚集到布拉卡碼頭邊,大部分是男人。
吉奧吉斯看見第一輛卡車駛過來,聽到騷亂聲,人們紛紛湧來,一路往碼頭走去。
像布拉卡其他村民一樣,他吓了一大跳。
是去接克裡提斯的時候了,可是他首先得從人群中殺出一條路,找到自己的小船。
吉奧吉斯這樣做時,他聽到斷斷續續的談話聲。
“一條船上我們可以放多少東西?”
“誰帶了汽油?”
“要保證夠用!”
一個為首的人看到這個老人跳進他的小船,挑釁地沖他發話:“你要去哪裡?”
“我去對岸接醫生。
”他回答。
“什麼醫生?”
“在那邊工作的一個醫生。
”吉奧吉斯回答。
“醫生能幫麻風病人做什麼?”為首的人嘲笑道,迎合着人群。
當人群笑罵嘲弄時,吉奧吉斯推着小船離開碼頭。
他渾身恐懼得發抖,手哆嗦得厲害,握不住舵柄。
小船與滔天大浪搏鬥着,這段旅程從沒有這麼漫長過。
不遠處,他看得到克裡提斯的黑影,最後他總算把船靠到石頭牆邊。
醫生懶得麻煩,沒等船系上,就直接跳進船裡。
一天的辛苦後,他急于回家。
在昏暗中,他幾乎看不清帽子下吉奧吉斯的臉,可是那個老人的聲音聽上去跟平常不一樣。
“克裡提斯醫生,”他幾乎哽住說不出來,“那邊有群人,我想他們打算進攻斯皮納龍格。
”
“什麼意思?”
“他們來了幾百人。
我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
他們搞了一些船,還搞了很多汽油。
他們現在可能已經上路了。
”
這些人的愚蠢和為島民的擔憂把克裡提斯吓呆了。
沒多少時間了。
他得趕緊作決定。
如果回到城牆裡警告麻風病人就浪費了寶貴的時間。
他得到大陸上勸說這些瘋子打消他們的念頭。
“我們要趕緊回去——要快!”他催促吉奧吉斯。
吉奧吉斯搖着小船,掉個頭。
這次是順風,小船飛快地駛過小島與大陸之間的海面。
現在碼頭上的人群點燃了火把,小船靠岸時,另外一卡車人也運到了。
吉奧吉斯把船靠進港,引起一陣騷動,克裡提斯下船時,人群分開,給一個高個子寬肩膀的男人讓出路來,顯然這是他們的發言人。
“那你是誰?”他嘲弄道,“隻要你想,你就能自由地來往于隔離區嗎?”
嘈雜的人群安靜下來,聽他們對話。
“我是克裡提斯醫生。
目前我在島上用某種新療法治療一些病人。
有迹象顯示這種病有治愈希望。
”
“噢!”那人諷刺地笑了,“大家聽着!你們聽到了嗎?麻風病人正在好轉。
”
“很有可能。
”
“好吧,假設我們不相信呢?”
“你們不信也沒有關系。
”克裡提斯的強調也很誇張。
他盯着頭目。
他看得出這個暴徒沒有手下那群人幫襯着就什麼也不是了。
“所以那是為什麼?”那人輕蔑地說,巡視着期待地站在碼頭上的人群,他們的臉被熊熊燃燒的火把照亮。
現在他想把他們給煽動起來。
他錯誤地估計了瘦弱的醫生,醫生個頭雖然不高,但卻比他想的更能吸引大家的注意。
“如果你們敢動那些麻風病人一根汗毛,”克裡提斯說,“你會發現自己要坐牢,牢獄可比你最恐怖的噩夢還要黑還要深。
如果有一個麻風病人死了,你們就會被判死刑。
我以個人名義保證。
”
人群中一陣激動,接着又歸于沉寂。
領頭的人感覺出他失去了他們。
克裡提斯堅定的聲音打破了沉寂。
“現在你們打算怎麼做?安靜地回家去還是去幹壞事?”
人們面面相觑,逐漸形成一小群一小群。
火把一支接一支滅了,整個碼頭幾乎沉入黑暗。
人群陸續安靜地回他們的交通工具旁邊。
他們毀滅斯皮納龍格的決心消失了。
當為首的人獨自一人走回主街時,他回頭瞪了一眼醫生。
“我們會注意治療。
”他嚷道,“但如果沒有用,我們會回來。
你記着我的話。
”
剛才這幕對抗發生時,吉奧吉斯·佩特基斯一直待在他的船裡,開始是驚恐地看着,當克裡提斯醫生解散了暴徒,吉奧吉斯對他佩服不已。
一個人單槍匹馬地阻止這群暴徒幾乎不可能,更何況他們看上去要為毀滅這個麻風病隔離區而拼命。
克裡提斯似乎完全控制着一切,可是内心裡也為自己的安危擔心。
不僅于此,他還為隔離區裡每個患者的生命擔心。
有一刻,他緊張得心髒幾乎停止了跳動,覺得胸口脹得就要裂開來。
他意識到還有某樣特别的東西給他勇氣站在人群前——他愛的女人也身處險境。
他不能對自己否認。
他不顧一切要救的人——是瑪麗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