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叫,咆哮,撕扯自己的頭發。
相比之下,瑪麗娅開始隻是靜靜地流淚,接下來開始抽泣,後來哭聲都大到傳到街上去了。
然而,到最後,她們倆都一樣:她們都順服了,精疲力竭、疲憊不堪。
伊蓮妮決心克制悲哀,以免被它吞沒,更不能讓它像火山般爆發。
一旦她離開布拉卡,她可能會完全發洩出來。
可是此刻所有人唯一的希望便是她保持沉着不變。
如果她崩潰,他們就全完了。
女孩們會待在家裡。
她們不會看到母親逐漸模糊的身影,否則那景象可能會一輩子烙進她們記憶裡。
這是伊蓮妮一生中最艱難的時刻,卻沒有一點隐私。
一行行悲傷的目光注視着她。
她知道他們來這裡是為了和她道别,可她從沒有像現在這般渴望獨處。
人群中每張臉她都那樣熟悉,每個人她都愛。
“再見,”她柔聲說,“再見。
”她與他們保持距離。
她以前擁抱的本能在十天前突然死掉了。
那個不祥的早上,她注意到腿後面有些奇怪的斑。
絕不會弄錯的,特别是她拿宣傳手冊上的圖片與它們進行比較後,她幾乎不用看專家就知道可怕的真相。
到處都在派發手冊警告人們注意這些症狀。
她知道,她不知怎麼已感染上這最可怕的疾病了。
《利未紀》中的語句,雖然全無必要,當地牧師卻頻頻誦讀,現在重複地在她耳邊響起:
皮肉上長有麻風的,他是麻風病人,他是不潔淨的,牧師将定他為完全不潔淨。
得麻風病的人,他的衣服要撕裂,頭發也要剃光,蒙着上唇,喊叫說:“不潔淨了!不潔淨了!”
許多人仍然相信應該遵循《舊約》中對待麻風病人的殘酷指示。
幾百年來,在教堂裡一直聽得到這段話。
麻風病人,無論是男人、女人,甚至小孩,都應該與社會隔離,這種印象早已根深蒂固。
她穿過人群,走向吉奧吉斯。
吉奧吉斯可以從伊蓮妮的頭頂辨認出她來,他知道他一直害怕的那一刻到了。
多年來,他去過斯皮納龍格上千次,運送物資到麻風病隔離區,賺點錢彌補一下他做漁夫的微薄收入,可他從來沒想到會有這樣一次行程。
船已準備好了,他站在那裡看着她走過來,雙臂緊抱胸前,垂着頭。
他以為他這樣站着,身體繃緊、僵硬,便能克服激動的情緒,不讓它們像痛苦的吼聲那樣情不自禁地迸發出來。
妻子的自制力就是他的榜樣,讓他隐藏自己情感的内在能力增強了。
然而實際上,在内心裡,他還是被悲傷給擊倒了。
我一定得這樣做,他對自己說,把這當成又一個普通的運送日。
他已經成百上千次地橫渡海峽,現在隻不過又多了一次,以後還會再有上千次。
伊蓮妮走近防波堤時,人群仍然沉默。
一個孩子哭出聲來,被他母親哄住了。
哪怕一個不當的情感變化,便會令這些悲哀的人們失去鎮靜。
節制、禮節都會抛到一邊,送别的尊嚴也将不再。
盡管這幾百米似乎永遠走不到頭,伊蓮妮到防波堤的行程還是結束了,她最後一次轉身面向人群。
她的家看不見了,可是她知道百葉窗仍關着,女兒們還在黑暗中哭泣。
突然,有哭聲傳來。
聲音那麼大,是令人心碎的成年女子的啜泣聲。
她的哀傷深不可測,直擊人心,而她也把自己無盡的哀傷牢牢抑制在心,這種心情人們同樣體會得到。
她停了片刻。
這哭聲是她自己情感的回聲,正好宣洩了她的内心感覺,可是她清楚這不是她自己的哭聲。
人群激動起來,目光也從她身上移開,順着聲音找回廣場遠處的一個角落——一頭騾子系在那兒的樹上,旁邊站着一男一女。
那個男的還是個孩子,在女人的懷抱裡,差一點就看不到,這就是那個男孩。
他的頭頂還靠不到那女人的胸,她彎下腰來,對着他,雙手環抱着他的身子,仿佛永遠不願松開。
“我的兒子啊!”她絕望地叫着,“我的兒,我親愛的兒啊!”她丈夫站在他們身旁。
“凱瑟琳娜,”他耐心地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