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迪米特裡來看伊蓮妮。
他現在住在肯圖馬裡斯家裡,他們當初全都希望這種安排隻是臨時的,可是現在看來好像會是永遠的了。
“你好,迪米特裡。
”伊蓮妮虛弱地說。
然後,扭過頭朝着娥必達,用了好大力才又說出三個字:“謝謝您。
”
她的聲音非常小,可娥必達知道她話裡的意思:這個十三歲的男孩現在交到她能幹的手裡了。
這至少讓她獲得一點安甯。
伊蓮妮已經被挪進一間小病房,她可以單獨待着,離開其他病人的目光。
當夜深人靜,她因發熱出汗而被單潮濕,飽受痛苦折磨,疼痛得直呻吟時,既不受他人打擾,也不會打擾他人。
阿西娜·瑪娜基斯在漆黑的夜裡照料她,用勺子給她喂湯水,放到兩唇中間,用海綿擦拭她燒得通紅的前額。
然而,湯水的量越來越少,一天晚上,她連吞咽也不能了,她的喉嚨連水也咽不下去了。
第二天早晨,拉帕基斯發現他的病人張着大嘴直喘粗氣,已無法回答他的任何普通問題。
他明白,伊蓮妮已進入一個新階段,可能是最後階段。
“佩特基斯夫人,我需要看看您的喉嚨。
”他輕聲地說。
随着她唇邊新添的疼痛,他知道即使讓她張大嘴,檢查口腔裡面,也會令她非常不舒服。
檢查隻證實了他的憂慮。
他瞟了瑪娜基斯醫生一眼,此刻她正站在床的另一邊。
“我們一會兒就回來。
”他握着伊蓮妮的手說。
兩名醫生離開了病房,輕輕地關上身後的門。
拉帕基斯醫生悄聲而急促地說:“她喉嚨裡至少有六處損害,會厭軟骨在發炎。
由于腫大,我連咽頭的背面都看不到。
我們得讓她舒服點——我覺得她支持不了多久了。
”
他回到病房,坐在伊蓮妮身邊,握住她的手。
就在他們離開的這片刻,她呼吸困難似乎更為嚴重。
以前那麼多病人讓他明白了一點,他知道現在他無法為他們再做什麼,除了在最後時刻陪伴他們。
醫院較高的地形讓醫生可以看到斯皮納龍格絕佳的風景。
拉帕基斯醫生坐在伊蓮妮的床邊,聽着她越來越費力的呼吸,他透過大窗戶望着外面,凝視着海那邊的布拉卡。
他想起了吉奧吉斯,過一會兒,他就會出發來斯皮納龍格,飛快地穿過滔天大浪,渡海而來。
伊蓮妮的呼吸現在變成短促的喘氣,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眼裡噙着淚水,充滿恐懼。
拉帕基斯看得出生命在最後時分一點也不平靜,他兩手緊緊握住她的手,仿佛盡力讓她安心。
在最後時刻最終到來時,他就這樣坐了兩小時,或三小時。
伊蓮妮最後的呼吸是徒勞的搏鬥,接下來的呼吸沒能到來。
醫生給失去親人的家庭最好的安慰,便是他們深愛的人走得甯靜。
拉帕基斯以前說的都不是真的,可他甯願再說一次。
他沖出醫院。
想在碼頭上等着吉奧吉斯的到來。
離岸邊不遠,小船在早春的大浪中颠簸。
吉奧吉斯疑惑為什麼拉帕基斯醫生竟會在等候。
他的乘客先在那裡候着,這很少見,而且他的舉止裡還有什麼東西讓他緊張。
“我們在這裡停一會兒,好嗎?”拉帕基斯問,意識到他必須現在在這裡告訴吉奧吉斯這個消息,讓他有時間冷靜下來,然後再回布拉卡,再面對他的女兒們。
拉帕基斯醫生把手伸向吉奧吉斯,幫他下了船,然後抱着雙臂,望着地下,右腳腳尖神經質地撥弄着一塊石子。
醫生還沒開口,吉奧吉斯就知道他的希望即将破滅。
繞着松樹林有一圈矮矮的石頭牆,他們在那上面坐下來,兩人眺望着大海。
“她死了吧。
”吉奧吉斯平靜地說。
并不是拉帕基斯一臉的疲勞沮喪洩露了這個消息,男人能感覺得到他的妻子已不在人世。
“我很抱歉,”醫生說,“最後我們什麼也做不了,她走得很平靜。
”
他摟着吉奧吉斯的肩膀,這個老男人,用手抱着腦袋,大顆大顆的眼淚灑下,濺在他的髒鞋子上,腳周圍的沙子都濕成黑色的了。
他們這樣坐了一個多小時,當吉奧吉斯的眼淚不再蜿蜒往下流時,已快七點,天色暗下來,空氣清爽冷冽。
吉奧吉斯像一塊擰幹了的布,随着第一陣強烈的悲傷如潮水般退去,他筋疲力盡,心裡卻出其不意地放松了。
“女孩們會奇怪我在哪兒,”他說,“我們得回去了。
”
當他們在黑暗的海水裡,向着布拉卡的燈光颠簸前行時,吉奧吉斯向拉帕基斯坦白,說他一直沒有把伊蓮妮病情惡化的消息告訴女兒。
“您這樣做是對的,”拉帕基斯安慰他說,“僅僅一個月前,我還相信她能赢得這場戰鬥。
懷有希望總沒錯。
”
吉奧吉斯回家比平時晚得多,女孩們正焦急地等着他。
他進門的那一刻,她們便知道發生了可怕的事情。
“是媽媽,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