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如期舉行,此後還有許多次。
安娜每次都由父親陪同前往,以符合不論貧富大家都嚴格遵守的禮節。
前幾次,到中午時,仆人會開着亞力山特羅斯·範多拉基的車準時來接這父女倆,把他們送到拿波裡那幢有門廊的豪宅,三點半再準時送他們回家。
形式總是一成不變。
到了之後,他們被領進一間通風的會客室,那裡每件家具上都罩着繡着白色蕾絲的精緻布罩。
一個巨大的櫥櫃,裡面展示着上好的、幾乎透明的瓷器。
在這間房裡,艾列弗特瑞亞·範多拉基給他們端上一小碟蜜餞,一小杯甜露酒,等他們吃完,收回那些空碟子和空杯子後,他們一起走進昏暗的餐廳,餐廳裡有幅油畫,畫着一位胡髭濃密的男人,從闆牆上俯視着他們。
即使在這裡,繁文缛節還得繼續,亞力山特羅斯這時出現了,雙手合十,在胸前畫着十字,對父女倆說:“歡迎。
”這兩位訪客會異口同聲說:“我很高興與你們在一起。
”每次會見都一樣,到後來安娜連每分鐘會發生什麼都一清二楚。
一次又一次的拜訪,他們坐在精美镂花的高背椅上,前面是黑亮的桌子,他們禮貌地接過仆人遞上的每一道菜。
艾列弗特瑞亞親自下廚做菜,想讓客人們放松點;多年前,她被範多拉基家的長輩們審查,看她是否符合做亞力山特羅斯妻子的資格時,也曾經受同樣的考驗。
她還記得整個會面難以忍受的僵硬,一切仿如就在昨天。
然而,盡管這個女人好心努力,席間談話仍是趾高氣揚,吉奧吉斯和安娜痛苦地意識到,他們是在接受審查。
這在意料之中。
雖然還從沒人把這算作求婚,如果這真是的話,還有許多訂婚條件需要确立。
到第七次見面時,範多拉基家舉家搬到伊羅達大莊園裡的大房子裡去了,從九月到來年四月,他們會住在這裡。
安娜現在有點不耐煩了。
她和安德烈斯自從五月份那次跳舞以來,再沒獨處過,一天晚上,她對佛提妮母女抱怨說:“那好像不是我們自己的事,整個村子都在看着我們!為什麼要拖這麼長時間?”
“因為要對你們以及對整個村子都好的話,就不能着急。
”薩維娜睿智地說。
安娜、瑪麗娅和佛提妮在安哲羅普洛斯家裡,本該學習女紅。
可實際上,她們在那兒反複讨論所謂的“範多拉基局勢”。
現在,安娜覺得自己像當地集市上的一頭牲口,她是否合格要被人評估指點。
也許她到底該把眼光放低點。
可是她決心維持自己的熱情。
她十八歲了,學校生活早就成為過去,她唯一的抱負是——嫁個好人家。
“我會把接下來幾個月當作一個等待的遊戲。
”她說,“再說,爸爸也需要照顧。
”
自然,真正照顧吉奧吉斯的是瑪麗娅,她知道她還會在家裡待上好長一段時間,瑪麗娅把自己想成為一名教師的想法放到一邊。
不過,聽到這話時她忍住沒吭聲。
這個時候可不合适跟安娜對抗。
直到來年春天,亞力山特羅斯·範多拉基自己終于滿意了,盡管他們财富差别巨大、社會地位懸殊,可如果他兒子能娶到安娜做新娘也不錯。
畢竟,她非常漂亮,十分聰明,毫無疑問,她全副身心都給了安德烈斯。
一天,他們又一次吃完中飯,兩位父親單獨回到會客室。
亞力山特羅斯·範多拉基直截了當地說:“我們大家都明白可能這個結合并不門當戶對,但我們覺得滿意的是這對雙方都不會有什麼不好影響。
我妻子勸我說,安德烈斯跟你女兒在一起會比跟他遇到過的其他任何女子在一起都要快樂,所以隻要安娜履行她做妻子和母親的義務,我們找不到什麼反對理由。
”
“我沒什麼嫁妝給你們。
”吉奧吉斯說得很直接。
“這點我們完全意識到了。
”亞力山特羅斯回答道,“安娜的嫁妝就是她做個好妻子的承諾,她盡全力幫助管理莊園的承諾。
管理莊園意義重大,需要一個好女人在跟前。
幾年後我就會退休,安德烈斯肩上的擔子會更重的。
”
“我相信她會盡力。
”吉奧吉斯簡單地說。
他感到力不從心。
這個家庭巨大的權力與财富叫他恐懼,就像他們周圍的一切東西的大小一樣:巨大的黑色家具、奢侈的地毯和織錦、牆上的昂貴聖像,無不表明了這個家庭的顯赫。
可是他告訴自己,他在這裡有沒有家的感覺并沒有關系。
重要的是安娜是否能真的習慣這種富麗堂皇。
盡管吉奧吉斯在範多拉基家,好像身處異國他鄉的外來客,可他看到安娜在這裡沒有一絲不自在。
她可以優美地從玻璃杯裡抿一口酒,優雅地吃東西,說話大方得體,仿佛她天生就如此。
當然,他知道她隻是在演戲。
“最重要的是她有良好的教養,你妻子佩特基斯夫人教得很好。
”
提到伊蓮妮,吉奧吉斯沉默了。
範多拉基一家隻知道安娜的母親幾年前去世了,可是除此之外他不想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