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喜鲷或鲈魚呢?這些人生着病,被趕出了社會,可是他們不是罪犯。
布拉卡的人們很容易忘記這一點。
德國人害怕僅一水之隔的斯皮納龍格,因為有幾百名麻風病人生活在那裡,他們批準繼續往那裡送補給品,因為他們最不願看到的是麻風病人離開斯皮納龍格到克裡特島來找吃的。
然而,他們中還是有人這樣做,尋找機會逃跑。
那是一九四三年夏末的事,意大利休戰讓大批德國人出現在拉西錫。
一天下午,四五點鐘的樣子,佛提妮、安娜、瑪麗娅和五六個孩子像平時一樣在海灘上玩。
後者已習慣了周圍有德國士兵,他們在海邊巡邏根本不會引起他們的注意。
“我們來打水漂吧。
”一個男孩子提議道。
“好,從一數到二十!”另一個人回答。
岸上光滑扁平的石子并不缺,不久他們的石頭就飛過水面,輕輕彈過平靜的水面,他們全試圖達到那些可以用來炫耀的目标。
突然一個男孩沖他們大家叫道:“住手!住手!那裡有人!”
他沒說錯。
從島那邊遊過來一個人影。
德國士兵也看到了,他輕蔑地抱着雙手注視着。
孩子們上下跳着,朝遊泳者叫着,讓他回去,他們預料到了可怕的後果。
“他在做什麼?”瑪麗娅叫道,“難道他不知道他會被殺死嗎?”
那個麻風病人的前進速度很慢,可并沒有放棄。
他要麼是沒有發現士兵的存在,要麼就打算冒險——無論怎樣這意味着自殺——因為他無法再忍受隔離區的生活。
孩子們繼續扯着嗓子喊,可是在德國士兵舉槍開火的那一刻,他們全害怕得不吭聲了。
德國兵等着那人遊到離岸邊隻有五十米的時候,才開槍。
這是一場冷血的處決。
一次打靶練習。
戰争時期,關于流血或槍決的故事到處流傳,可孩子們從來沒親眼見過。
那一刻他們看到了故事與現實的不同。
一顆子彈飛過水面,後面大山裡傳來子彈呼嘯而過的回聲。
一片殷紅色在平靜的大海上慢慢洇開。
安娜在孩子們中年齡最大,她尖叫着咒罵那個士兵:“你這個畜生!你這個德國畜生!”
幾個小一點的孩子驚恐得哭了。
這是純真失去的淚水。
到現在,有幾十人從家裡沖出來,看到孩子們擠在一起,抽泣流淚。
正好在那個禮拜,布拉卡收到傳聞,敵人采取了新策略:無論什麼時候,一旦懷疑有遊擊隊員的襲擊,他們就會把村子裡所有小女孩抓走當作人質。
村民們知道孩子們的安全沒有保障,他們起初以為,沙灘下幾米開外的那個孤單的士兵可以随便向某個孩子實行某種暴行。
雖然沒有武器,他們卻準備把他撕成碎片。
可是德國兵極力保持沉着,面向大海,朝着小島做了個挑戰性的手勢。
屍體早就看不見了,可一大片殷紅還漂在水面上,像一層浮油。
安娜,一直是領頭的,從痛哭的夥伴中分身出來,沖着焦慮的大人們喊道:“一個麻風病人!”
村民們立即明白,轉身從德國士兵那裡離開。
現在他們的态度變了,有些人根本不會為麻風病人的死活操心,有些人還是留了下來。
家長們趕緊看看他們的孩子有沒有受傷。
士兵不見了。
受害者和他的一切痕迹也都不見了。
然而,吉奧吉斯覺得不那麼輕松。
他對斯皮納龍格居民絕沒有那麼淡漠。
那晚,當他駕着那艘破舊的小劃艇過海時,伊蓮妮告訴他被殘酷殺害的麻風病人是個名叫尼可斯的年輕人。
吉奧吉斯才知道他經常趁着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時,冒險從島上溜走,去看望妻子和孩子。
據說他死的那天是他孩子三歲的生日,他隻想在傍晚前再見他一次。
布拉卡岸上的孩子們不是尼可斯的唯一觀衆,對岸斯皮納龍格上也有一群人在看着他。
沒有什麼規定或制度能讓人們不産生這種傻念頭,當他們心血來潮,一時沖動做出這種瘋狂的舉動時,很少有丈夫、妻子或愛人來拉他們一把。
尼可斯像一個饑餓的人,他的饑餓控制着他的每一個想法,占據着他清醒時的分分秒秒。
他渴望妻子的陪伴,更想看看自己的兒子,他的血肉,那沒有傷疤、沒有斑痕的少年形象,是他小時候的翻版。
他用生命為這個願望付出了代價。
那晚,小島上悼念尼可斯。
人們在教堂為他祈禱,即使沒有屍體可以安葬,還是為他舉辦了守靈夜。
在斯皮納龍格,死亡從來不會被忽略。
這兒與克裡特島上其他的地方一樣莊嚴地對待死亡。
經過這場事故,佛提妮、安娜和瑪麗娅,以及一起玩耍的其他孩子,從那天之後便生活在焦慮的烏雲之下。
在那片溫暖的鵝卵石上,他們曾度過了那麼多無憂無慮又幸福的孩提時光,然而在那一刻,一切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