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奧吉斯回家時,發現佛提妮在幫瑪麗娅的忙。
她們說着話。
他進門時,兩人擡起頭來,知道無須多問,與範多拉基家的會面一定很困難。
吉奧吉斯看上去比她們預料的更蒼白、更衰老。
“他們沒有表示出一點同情嗎?”瑪麗娅問道,趕緊跑過去安慰父親。
“不要生他們的氣,瑪麗娅。
以他們的地位,他們損失也很大。
”
“是的,可是他們說什麼了?”
“他們說他們覺得很抱歉,婚禮不能舉行了。
”
從本質上說,吉奧吉斯說的是真相。
可是他還有很多沒有說出來。
他們永遠不想再見到他,他們降尊纡貴把安娜留在家裡,對他們來說,她父親不再是這個家庭的一分子了,告訴瑪麗娅這些又有何用?即使吉奧吉斯懂得尊嚴和令名的重要,如果亞力山特羅斯·範多拉基覺得佩特基斯家可能玷污他的家庭,他能有什麼選擇?
吉奧吉斯不鹹不淡的話語幾乎正好符合瑪麗娅此刻的心境。
過去幾天仿如夢中,這些事情似乎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而是别人身上。
父親向她描述馬諾裡聽到這個消息時的反應。
她毫不費力就讀出了言外之意:他難過,可并沒有傷痛欲絕。
吉奧吉斯讓兩個女人接着收拾東西,為瑪麗娅的離去作準備。
其實沒什麼好整理的。
幾周前她還在準備嫁妝,好多箱子立在角落裡,裝滿了她的東西。
瑪麗娅仔細清檢物品,不想帶走吉奧吉斯可能用得上的東西。
此前,她本來盤算着馬諾裡住的地方缺少許多讓家成其為家的東西,因此将許多家用器皿小心安放在箱子裡:碗、木頭勺子、秤、剪刀和熨鬥。
現在她隻能決定哪些東西要從裡面拿出來。
帶着人們送給她的結婚禮物去麻風病隔離區而不是去橄榄林裡她的新婚之家似乎不太好,在斯皮納龍格島上穿那些送給她做嫁妝的睡袍、内衣又有什麼意義?她把它們一件件拎出來,這些無關緊要的奢侈品似乎屬于另一個生命,就如她花了那麼長時間做的繡花衣物和枕套一樣,都不應該是她的了。
她把這些放在膝上,眼淚滴在手工精緻的亞麻布上。
幾個月來的興奮結束了,殘酷的逆轉令她痛苦不堪。
“為什麼不帶上它們?”佛提妮問,擁抱着她的朋友,“你在島上就不該用這些好東西嗎?真沒道理。
”
“我想,你說得對,它們可能讓生活好受些。
”她重新把它們又入進箱子裡,“那你覺得我還要帶些什麼?”她勇敢地問,好像她正準備進行一次愉快的長途旅行。
“嗯,你父親一禮拜會送幾次東西過去,所以你要什麼,我們總能送給你。
可是,你何不帶上草藥呢?島上不可能一應俱全,草藥一定會對那裡的人有用。
”
她們花一整天再檢查了一遍可能用得着的東西。
這能有效地讓人暫時忘掉即将到來的可怕離别。
佛提妮繼續跟她不急不慢地說着話,直到天黑。
她們倆一整天都沒出過門,可是現在,佛提妮得走了。
小飯館需要她,而且,她感到晚上瑪麗娅和她父親也需要單獨相處。
“我不打算說再見,”她說,“不僅僅因為它讓人難過,而且因為這不是再見。
我會再見你,下周和再下周。
”
“怎麼可能?”瑪麗娅問,吃驚地看着她的朋友。
一刹那,她以為佛提妮也得了麻風病。
她想,那不可能。
“我會偶爾和你爸爸一起去送東西。
”佛提妮淡淡地說。
“可是寶寶怎麼辦?”
“寶寶要十二月份才生,即使他出生後,我過海來看你時,斯蒂法諾斯也能照顧他。
”
“想到你能來看我真是讓人感動。
”瑪麗娅說,突然平添一股勇氣。
島上有那麼多人,多年來一直見不到一個親人。
她至少能定期見到父親,甚至能見到最好的朋友。
“好,就這樣。
不說再見,”佛提妮表現出很勇敢的樣子,“隻說‘下次再見’。
”她沒有擁抱她的朋友,因為就連她也擔心這樣近距離的接觸,主要擔心會對未出生的孩子不利。
沒有人,即使是佛提妮,敢把麻風病可能通過最表面的人體接觸傳染的恐懼放到一邊。
佛提妮走後,幾天來瑪麗娅第一次單獨待着。
她又用了幾個小時把母親寫給她的信細細讀了一遍,邊讀邊望望窗外,看看斯皮納龍格島。
這座島在等着她。
不久,她所有關于麻風病隔離區是什麼樣的問題都會有答案。
不會太久,不會。
突然,她的思緒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給打斷。
她沒有等誰,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