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裡提斯在麻風病隔離區這個真實世界裡的耳目。
“還沒人說要離開這裡。
”她說,“我想我們全都知道現在還處于早期。
可是人們的情緒變了。
那些沒有開始治療的人們開始不安。
他們知道這很重要。
”
“沒關系。
可能看起來慢,但我向你保證,這次真的會不同。
”
“會有多慢?”她問。
還要多久的問題瑪麗娅還從沒開口問過。
“即使病情不再活躍,我們也需要繼續治療一到兩年,具體時間取決于病情的嚴重程度。
”
對于這個古老疾病、這個最早為人類所知的疾病,一兩年不過是眨眼之間的事。
可是當克裡提斯看着瑪麗娅,他知道那對他而言仿佛永生,雖然他們倆都不會明言。
似乎要用生來平衡死,八月末傳來安娜的孩子出生的消息。
吉奧吉斯一個禮拜五來的時候,告訴了瑪麗娅。
是個女兒,但他沒有看到那個孩子,是禮拜四晚上安東尼斯火急火燎地回布拉卡告訴他的。
生得很不容易,安娜懷孕的最後一段日子裡,病了好幾周,分娩很痛苦,拖了很長時間。
雖然她還很虛弱,不過醫生向她保證,她會很快恢複,可以準備再生一個。
但這可是安娜最不想做的事。
幸運的是,那個孩子很建康,現在長得很快。
孩子的出生緩和了亞力山特羅斯對吉奧吉斯·佩特基斯的态度,他覺得現在是和解的好時候。
這個老人被冷落得夠久了。
幾天後邀請他參加洗禮的信送到了吉奧吉斯手上。
洗禮定于下周舉行,還有盛宴款待和慶祝活動,這在克裡特人來說不需要什麼借口。
範多拉基家經過十年的等待才有孩子出生,足以成為整個家庭和整個周圍地區的感恩和慶祝的理由。
擁有土地、為人提供工作機會的人沒有子嗣,大家都不喜歡這種被打亂的自然秩序。
現在安娜·範多拉基生了一個孩子,人人都相信她還會再生一個,下次應該是個男孩。
那就能堅決保證古老模式會延續到下一代。
洗禮在安娜和安德烈斯九年前舉行婚禮的同一座伊羅達教堂舉行。
吉奧吉斯坐在教堂後面硬木闆凳上等着。
他想,從那以後變化多大啊。
教堂裡還有幾十人,一起在等着他的女兒和丈夫帶着孩子來。
吉奧吉斯盡量來得晚些,現在坐在那兒,縮在外套裡,隻想避開同範多拉基家其他人的交談,那些人他已有兩年沒見過了。
他來的時候,亞力山特羅斯和艾列弗特瑞亞已經坐在教堂前排,挨着他們坐的是馬諾裡,他正興緻勃勃地和後面一排人說話,他在講什麼趣聞,手舞足蹈,讓聽的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還和以前一樣英俊,黑發比吉奧吉斯記憶中的要長些,潔白的牙齒在黝黑的皮膚映襯下閃着光。
他一定還在想着瑪麗娅,吉奧吉斯沉思着,因為他沒有再找個姑娘結婚。
這時衆人站起來。
牧師進來了,行經走道,後面跟着安德烈斯和安娜。
她抱着一個小小的白色蕾絲襁褓。
吉奧吉斯立即被女兒的出現驚醒了。
他以為會見到母愛的光芒,可實際隻見到一個憔悴的人影飄過他身邊。
他回想起伊蓮妮在他們兩個女兒出生後的樣子,那時伊蓮妮健康豐滿,這對連着好些個月一直懷着孩子的人來說似乎很自然,可安娜卻纖弱得像根幼藤。
吉奧吉斯好久沒有見到安娜了,可是沒想到她現在這個樣子。
安德烈斯也是,吉奧吉斯想,那麼僵硬筆直,一如既往地意識到他在這個世界上的地位。
鬧哄哄的談話聲停了下來,人群裡一片噓聲,讓大家安靜下來,似乎沒人想吵醒孩子。
雖然她隻知道母親溫暖的手抱着她,幸福得根本意識不到現在是在做什麼,這是孩子最重要的時刻。
洗禮之前,索菲娅——這是她今後的名字——可能會受到“兇眼”的傷害,可是一旦儀式舉行,她的靈魂就将得到保護。
在其他人再次坐下後,馬諾裡走上前。
除了牧師和孩子,他是洗禮上最關鍵的人物——教父。
根據克裡特人的習俗,孩子要指定一位教父,他是孩子生命中除了父母以外最重要的人。
人們看着、聽着牧師念着經文,看到清水洗去孩子尚不存在的罪惡,馬諾裡和索菲娅的靈魂連接到一起。
他雙手接過孩子,吻她的前額。
這時,任何語言也無法描述萦繞着他的新生嬰兒的香味。
要珍愛這輕若無物的小生命,這再自然不過。
儀式的最後,牧師用一條潔白的緞帶繞過馬諾裡的肩膀,繞着這個男人與孩子一圈,象征性地打了個結。
馬諾裡低頭看着孩子甜美的臉,笑了。
她現在醒了,漆黑的、天真無邪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他。
在他臉上,她隻看到了寵愛。
人們深信不疑,他會永遠愛她,會珍愛他的教女,他親愛的幹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