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說話,仿佛她說的真的很重要,可是她心裡知道那隻是因為她被付費這樣做而已。
沒多久,阿麗克西斯就向佛提妮敞開了心扉。
“我媽媽一直對自己早年的生活守口如瓶,”她說,“我唯一真正知道的是她出生在這附近,由姨媽、姨父養大——她十八歲時離開他們,再也沒回來。
”
“你真的就知道這些嗎?”佛提妮問,“除此之外她再沒告訴你别的?”
“對,什麼也沒說。
那也是我為什麼來這兒的一個原因。
我想多了解些。
我想知道是什麼讓她這樣想擺脫她從前的生活。
”
“可為什麼是現在呢?”佛提妮問道。
“噢,有許多原因,”阿麗克西斯低頭看着自己的盤子說,“但主要和男朋友有關。
我最近才發現媽媽找到爸爸有多麼幸運——我總覺得他們是模範夫妻。
”
“他們快樂我很高興。
當時是有點倉促,可是我們都看好他們,因為他們看起來心滿意足。
”
“有點怪,我對母親了解得太少。
她從不談她的童年,從不談在這裡的生活——”
“哦?”佛提妮插了一句。
“我覺得,”阿麗克西斯說,“對媽媽了解越多,越能幫助我自己。
她很幸運遇到了她如此在乎的人,可是她怎麼知道他就永遠是那個合适的人呢?我和埃德在一起有五年了,可該不該在一起,我還沒有把握。
”
這番陳述與通常注重實際的阿麗克西斯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她也意識到她的話聽起來可能有點雲裡霧裡,幾乎不太真實,她居然對一個才認識兩小時的人說這些。
再說,她偏離了正題;她怎能指望這個希臘婦人——盡管她很和藹——會對她感興趣呢?
這時斯蒂法諾斯過來收拾餐碟,幾分鐘後他端着幾杯咖啡和兩大杯冒着泡的蜜糖色白蘭地過來。
晚上這個時候,許多客人已經來了又走了,阿麗克西斯據有的這張桌子,再一次成了唯一一張有人坐的桌子。
熱咖啡讓阿麗克西斯感覺好多了,濃烈的邁克塔瑟酒更讓她覺得溫暖。
她問佛提妮認識她母親有多久了。
“實際上,打她出生第一天起我就認識她了。
”老婦人回答。
可是她停住不往下說,似乎覺得責任重大。
她佛提妮·達瓦拉斯是誰,來告訴這個女孩她家人的過去、她母親竭力隐瞞不讓她知道的從前,佛提妮這時想起那封信,它還塞在圍裙裡。
她把信翻出來,從隔桌上拿起刀,很快裁開信封。
親愛的佛提妮:
請原諒我這麼長時間失去聯系。
我知道我無須向您解釋,可是,當我告訴您我常常想您時,請相信我。
這是我女兒,阿麗克西斯。
您待她能像待我那樣好嗎——我其實用不着問,是吧?
阿麗克西斯對她的來曆很好奇——完全可以理解,可我發現我幾乎無法告訴她任何事情。
時間的流逝讓公開一切變得比任何時候都要難。
很奇怪,是嗎?
我知道她會問您許多問題——她天生是個曆史學家。
您能回答嗎?您親眼目睹了整個故事——我想,比起我來,您講給她聽會更加真實。
給她原原本本描繪一下整樁事情,佛提妮,她會感激不盡。
沒準她回英國後,還能告訴我一些我從不知道的事情。
您能帶她去我出生的地方看看嗎?我知道她會很有興趣的。
帶她去聖尼可拉斯吧?
随信附上我對您和斯蒂法諾斯的愛。
也向您的兒子們送上我最好的祝願。
謝謝您,佛提妮。
您永遠的
索菲娅
讀完信,佛提妮仔細折好它,裝回信封。
她望向阿麗克西斯,在她匆匆閱讀這封揉皺的信時,阿麗克西斯一直在好奇地研究她的每一個表情。
“你母親讓我告訴你你家的一切,”佛提妮說,“可這真不是個睡前小故事。
這個季節快過去了,我們餐廳星期天和星期一不開門,我有時間告訴你。
你何不留下和我們住上幾天?如果你願意,我會很高興。
”佛提妮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耀着,水汪汪的。
是淚水還是興奮?阿麗克西斯分不清。
她憑直覺感到這可能是她花得最值得的一段時間。
無疑,母親的故事比參觀其他博物館在今後對她更有幫助。
如果她能讓自己的來曆鮮活起來,何必再去查看冷冰冰的古代文明遺迹?什麼也阻止不了她留下來。
她隻需給埃德發條短信,說自己打算在這裡待上一兩天。
雖然她知道這太冷落他了,可她覺得這種難得的機會也能讓她小小的自私說得過去。
本來她就是自由的,愛做什麼做什麼。
大海安靜了片刻,墨黑平靜,看上去好似屏住了呼吸。
在清澈的天空中,最明亮的星座——獵戶星座——被天神殺死又放置在天上的俄裡翁,似乎在等待她的決定。
在自己的來曆消散在微風中之前,這可能是阿麗克西斯一生中遇到的唯一機會,讓她能抓住關于它的碎片。
她知道對于這個邀請隻有一種回應。
“謝謝你。
”她靜靜地說,疲勞突然襲來,“我很高興留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