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的輕微斑塊。
也許根本用不着擔心,可是瑪麗娅急得要命。
她通常在晚上沖涼,在昏暗的燈光下,這樣的斑痕幾個月也很難發現。
她等會要找佛提妮說說,她還不打算讓父親着急。
此時他們要想的東西太多了。
這一晚是瑪麗娅最難熬的一晚。
她一直醒着躺到天明。
她不能肯定,然而她對這塊斑很是懷疑。
她輾轉反側,煩惱恐懼,黑暗的幾個小時漫長得讓人痛苦。
最後她斷斷續續睡了一小會兒,她夢到媽媽,夢到狂風巨浪的大海,而斯皮納龍格仿佛是一艘大船,幾乎要被海浪摧毀。
天終于亮了,她爬起來,一大早就去找佛提妮。
她的朋友總是六點鐘就起來,收拾昨天晚上的盤碟,為今天準備食物。
村裡沒有誰比她更勤勞,尤其她現在有着三個月的身孕,這些活兒對她來說更不容易。
“瑪麗娅,你這麼早來這裡幹什麼?”佛提妮驚道。
她看出瑪麗娅心裡有事,“我們去喝點咖啡。
”
她放下手頭的活兒,兩人一起在廚房裡的一張大桌子前坐下。
“發生什麼事了?”佛提妮問,“你看上去好像一夜沒睡。
是為婚禮緊張還是有别的什麼事?”
瑪麗娅擡頭看着佛提妮,眼圈像她那杯沒碰過的咖啡一樣黑。
她眼裡湧出淚水。
“瑪麗娅,怎麼回事?”佛提妮伸出手,蓋在瑪麗娅的手上,“你一定要告訴我。
”
“是這個。
”瑪麗娅說。
她站起來,擡腳擱在椅子上,指着那塊淡淡的幹皮斑痕,“你看見了嗎?”
佛提妮湊過來。
她立即明白為什麼瑪麗娅今天早上如此焦慮了。
在布拉卡常常有人派發宣傳單,這裡人人都很熟悉麻風病的最初症狀,這個就很像。
“我該怎麼辦?”瑪麗娅很快地說,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到臉頰上,“我不知道怎麼辦。
”
佛提妮冷靜下來。
“首先,你别讓周圍任何人知道。
也許它什麼也不是,你可不想讓人們輕易下結論吧,特别是範多拉基家的人。
你要去确診。
你爸爸不是天天帶一個醫生從島上回來嗎,何不讓他看看?”
“拉帕基斯醫生是爸爸的好朋友,可是他太親密了,難免走漏風聲。
還有一個醫生。
以前,戰争前他來過。
我不記得他的名字了,可是我想他在伊拉克裡翁上班。
爸爸知道。
”
“那你何不去試一下,找他看看?你有大把借口去伊拉克裡翁,因為你就要結婚了。
”
“可是那就得告訴爸爸。
”瑪麗娅哭着說。
她想擦幹臉上的淚水,可是它們不停地流。
沒法避免讓爸爸知道了。
即使瞞着所有其他人,吉奧吉斯也應當知道,而他是瑪麗娅唯一想保護的人。
瑪麗娅回到家。
才八點鐘,吉奧吉斯已經出去了。
她知道她得等到晚上才能跟他說上話。
她繼續做前天沒做完的事情,分散自己的焦慮,她一開始幹起活兒來,又有了活力,把家具擦得锃亮,用指甲把碗櫃、抽屜那些最黑暗角落裡的灰塵都給摳了出來。
大約十一點時,有人敲門。
是安娜。
瑪麗娅已經七個小時沒合眼,她累極了。
“你好,安娜。
”她靜靜地說,“這麼快又來了?”
“我昨天在這裡落下了東西,”安娜回答說,“我的包。
一定給卡在坐墊後面了。
”
她穿過房間,在那裡,當然,有個坐墊下,壓着一個小包,用跟她昨天穿的衣服一樣的布料做的。
“好了,我知道就在這裡。
”
瑪麗娅需要休息一下。
“你要不要來杯冷飲?”她站在一把高腳凳上居高而問。
安娜站在那裡看着她,驚呆了。
瑪麗娅不舒服地換個姿勢,從高腳凳上爬下來。
安娜的眼睛跟着她,瞄準了她的赤腳。
她發現了那塊不祥的印記,瑪麗娅想藏起來已太晚了。
“你腳上那塊斑痕是什麼?”她問道。
“我不知道。
”瑪麗娅自衛地說,“也許沒什麼。
”
“過來,讓我看看!”安娜說。
瑪麗娅沒打算跟姐姐吵架,安娜彎下腰仔細看着瑪麗娅的腳。
“我想沒什麼,不過我還是要去檢查一下。
”瑪麗娅站在地上,堅強地說。
“你告訴爸爸了嗎?馬諾裡看見過嗎?”安娜問。
“他們都還不知道。
”瑪麗娅回答說。
“好,打算什麼時候告訴他們?因為如果你不打算告訴他們,我會。
我看像麻風病。
”安娜說。
她跟瑪麗娅一樣清楚麻風病的診斷意味着什麼。
“瞧,”瑪麗娅說,“今晚我就會告訴爸爸。
但還不想讓别人知道。
可能什麼也不是。
”
“你不到一個月就要結婚了,不要拖太久,要早點弄明白。
你一搞清楚,就告訴我。
”
安娜明顯地盛氣淩人,瑪麗娅的腦子裡有個念頭一閃——安娜一定很高興她得了麻風病。
“如果兩周内沒有收到你的消息,我會再來。
”
說着,她走了,門砰的一聲在她身後關上了。
除了瑪麗娅狂跳的心,還有一絲淡淡的法國香水味說明安娜曾經來過。
那天晚上,瑪麗娅把腳給父親看。
“我們該去找克裡提斯醫生看看,”他說,“他在伊拉克裡翁的大醫院工作。
我這就給他寫封信。
”
他沒再說什麼,可是他恐懼得胃裡直翻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