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被發送到斯皮納龍格來。
他們經過兩天艱辛的航程,像牲口似的從比雷埃夫斯運到伊拉克裡翁。
一路上中暑、暈船,再被轉到一艘更小的船上給運到了布拉卡。
從布拉卡,吉奧吉斯再六人一批,送他們最後一程。
看到這樣一群肮髒的暴徒受辱罵遭虐待,不被當人看,大家都很清楚,他們活不了多久。
布拉卡村裡的孩子們一點不害怕,全圍過來看。
佛提妮、安娜、瑪麗娅也在中間,安娜在爸爸開始最後一趟渡海行程前的休息時問他。
“他們為什麼來這裡?他們做了什麼?他們為什麼不能待在雅典?”她想知道。
吉奧吉斯對她連珠炮般的問題沒法回答。
可是他肯定地告訴她一件事。
當他送第一批乘客到島上去時,他專心聽他們說話,除了他們的憤怒和清醒外,從他們的談話中聽得出他們是受過良好教育、表達清晰的人。
“我也不知道,安娜。
”他對她說,“可是斯皮納龍格會有地方給他們的,那才重要。
”
“媽媽怎麼辦?”她追問道,“她的生活會比以前更糟。
”
“我想你可能錯了,”憑着對大女兒的極度耐心,吉奧吉斯說,“這些新來的人來這個島可能是件大好事。
”
“那怎麼可能呢?”安娜難以置信地嚷道,“你什麼意思?他們看起來像牲口!”她說得沒錯。
他們的确像牲口,像牛一樣被胡亂塞進箱子,受到的待遇也比牛好不了多少。
吉奧吉斯轉過身,回到他的小船上。
現在還有五個人。
當他們到斯皮納龍格時,其他新來的人已開始四處走動。
這是三十六小時來他們第一次站起來。
當中還有四個女人,她們還是一聲不吭地擠在一起。
佩特羅斯·肯圖馬裡斯挨個問着他們的名字、年齡、職業、發病時長。
肯圖馬裡斯一邊問着,腦子裡一邊飛快地轉着。
他拖拖拉拉公事公辦,把他們拖延在此每多一分鐘,他就能多點時間來思考,找點靈感。
以上帝的名義,這些人能住哪兒呢?每拖延多一秒鐘,就能讓他們給領進地道後,晚一點發現自己沒地方住。
很可能,他們比在雅典醫院時更槽。
每個短暫的會見都用上幾分鐘,到結束時,有件事他已很清楚。
過去,他詢問新來者的情況時,大部分人不過是漁夫、小佃農或小店主。
可這次,他遇到的是一批訓練有素的專業人士:律師、教師、醫生、石匠、編輯、工程師……名單還可繼續列下去。
顯然這是一群與斯皮納龍格島上現有居民完全不同的人。
有那麼一刻,肯圖馬裡斯對這群披着乞丐外衣的雅典市民感到恐懼。
現在該領他們進入新世界了。
肯圖馬裡斯帶着隊伍穿過地道。
來了新人的消息傳開,人們都從各自的家裡出來觀看。
在廣場上,雅典人在島主身後停了下來,肯圖馬裡斯轉身面對着他們,等大家都注意聽時,他才開口:“暫時先這樣:女人們住到山頂上的一間空房子裡,其餘人先在市政廳裡住下來。
”
人們把他們圍起來,他們認真地聽着這一宣布,同時不安地嘀咕着。
然而,肯圖馬裡斯對有人反對這個計劃早有準備,他馬上接着說:“我向你們保證,這隻不過是權宜之計。
你們的到來使斯皮納龍格的人口幾乎增加了百分之十,我們現在盼着政府撥款建造新的住所,這是他們早就許諾過的。
”
人們反對将市政廳用作宿舍,因為這裡過去一直是斯皮納龍格社會生活的場所。
在很大程度上,它代表着斯皮納龍格上的正常的社會和政治生活。
征用它,就剝奪了島上居民的一項重要資源。
可還有什麼地方可住呢?整個“街區”,隻有那沒有靈魂的新公寓樓裡有間空房子,讓雅典來的女人們住了。
肯圖馬裡斯會讓娥必達帶她們去那裡,他則安頓男人們在臨時住所裡住下。
當他想到妻子的任務時,心情沉重。
新公寓樓與監獄的唯一區别,是那裡的門從裡面而非從外面鎖上。
可是男人們隻能住在市政廳。
那個晚上,斯皮納龍格成了二十三名雅典新來者的家。
用不了多久,有些島民們就吃驚地意識到,要造更多的房子,提供更多的食物、水和住處才行。
雖然從他們本已貧瘠的儲備中捐贈哪怕一點點也意味着重要的犧牲,但是大部分人,除了極個别的,都極力做出了一點姿态。
頭幾天很緊張。
大家等着看這些新來者會帶來什麼影響,可是都四十八小時了,他們幾乎沒露面,有些人麻木地躺在他們的臨時鋪位上。
拉帕基斯醫生來看了他們,發現他們的痛苦不僅是麻風病造成的,缺乏足夠的食物、水,一路烈日暴曬的殘酷旅程也是導緻痛苦的原因。
他們每人都得要好幾個星期才能從雅典起程前幾個月,甚至幾年來受到的虐待中恢複。
拉帕基斯以前就聽說,雅典麻風病醫院的條件和市郊幾百米之外的監獄并無明顯區别,還聽說給麻風病人吃的都是來自監獄的殘羹剩飯,他們的病服是從市裡大醫院死人身上剝下來不要了的衣服。
不久,他知道這并非荒誕不經之言。
所有病人都受到野蠻對待,來克裡特島的這群人是一次叛亂的領頭者。
大部分都是受過教育的專業人士,他們領導了一場絕食抗議,起草了一封信,偷偷送給朋友和政府官員,在整個醫院裡激起不滿情緒。
可是醫院院長非但不承諾任何改善,還決定驅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