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周内,馬諾裡有點煩惱。
這對他來說可不同尋常。
他怎樣去追求瑪麗娅呢?她與他在旅途中遇到過的大部分女人都不同。
除此之外,在布拉卡,人們認可的男女之間交往的行為規範和模式與他生活過的那些城市裡男女關系的行為方式完全不同。
在這偏僻的克裡特鄉下,每個舉動,每一句話都有人看在眼裡。
他在各種場合下見安娜時已完全體會到這一點,雖然他一直很小心,保證不越界,他還是知道自己在玩火。
他在安娜身上看到一個女人的無聊與寂寞,她把自己與出生成長的村莊隔開,得到她渴望的地位,出錢請人做原本由她自己忙活的事情。
她的地位提高了,卻漂流在沒有友誼的社交空洞裡。
以前,對于這樣的女人,馬諾裡樂于滿足她。
一個女人的眼睛如此饑餓地尋找他的眼睛,張開嘴唇,笑得那麼大方:不理她也太無禮了。
瑪麗娅很不一樣。
不僅沒有姐姐想嫁到村外的野心,她似乎根本沒有結婚的願望。
她跟鳏居的父親住在一所小房子裡,雖然早就到了适婚年齡,卻一副安于現狀的樣子。
馬諾裡不想承認,但實際上正是她對婚姻的毫無興趣吸引了他。
可是,他有的是時間,他會很耐心,他确信她遲早會被他征服。
範多拉基家的男人從不缺乏自信。
他們很少想到世上竟會有他們得不到的東西。
很多東西對馬諾裡都有利。
也許最重要的是佛提妮對瑪麗娅隐瞞了關于馬諾裡和安娜的流言飛語。
這些流傳了好久的故事是從佛提妮的哥哥安東尼斯那裡說開的。
五年過去了,當年那個吻對安娜來說什麼也不是,對安東尼斯卻意味深長,可是被抛卻一邊的感覺還讓他怨恨不已。
他瞧不起安娜,她總是懷着邪惡的滿足看着她丈夫的堂弟進進出出。
現在艾列弗特瑞亞和亞力山特羅斯常居拿波裡,很少來伊羅達,他來的次數更多了。
安東尼斯不論何時,隻要來海邊的小飯館吃飯,他就會向佛提妮報告。
海邊的小飯館已成了佛提妮的家。
“他上周吃中飯時至少在那裡待了兩個小時。
”他幸災樂禍地說。
“我不想聽你的閑話,”佛提妮為他斟上一杯梅子酒,同時粗暴地對安東尼斯說,“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不想瑪麗娅也聽到這個。
”
“為什麼不行?她姐姐是個蕩婦。
難道你以為她還不知道嗎?”安東尼斯突然厲聲說。
“她當然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
所以,如果她丈夫的堂弟來看看她又怎麼樣?他們是一家人,為什麼不可以去?”
“偶爾去拜訪是一回事,一旦天天去的話——即使一家人,彼此之間也沒有這樣頻繁地看望吧?”
“好吧,不管你怎麼想。
一定不許讓瑪麗娅知道——也不能讓吉奧吉斯知道。
他受的苦夠多了。
看到安娜嫁了個有錢人,對他來說可能是最好的事情了——所以你最好還是閉上嘴。
我是說真的。
安東尼斯!”
佛提妮真是當真了。
她重重地把酒瓶摔在哥哥面前的桌上,盯着他。
她保護吉奧吉斯和瑪麗娅·佩特基斯就像保護自己的親人一樣,她不想讓這些惡意中傷的閑言碎語傷害他們。
再說她對此也是半信半疑。
自從安娜遇到安德烈斯的那晚開始,她的整個生活發生了巨變,為什麼她會冒險抛棄這一切?這種想法難以理解,甚至十分可笑,而且,她還懷着希望,希望馬諾裡——安東尼斯下流謠言中的主角,有朝一日會注意到瑪麗娅。
在歡慶聖吉奧吉斯的聖徒日午餐以後,瑪麗娅就不停地談論着安德烈斯的堂弟,反複說着他們在範多拉基家相遇的點點滴滴。
馬諾裡好幾次出現在村子裡。
由于他與吉奧吉斯的姻親關系,他受到布拉卡男人們的熱情接待。
不久他就成為酒館裡的常客,跟其他人一樣,在酒館的烏煙瘴氣下,玩雙陸棋,給人遞烈煙抽,讨論克裡特島的政局。
即使這樣一個小村子,隻有一條通往更小村莊的路,世界時局也是這裡人們最重要的議事話題。
盡管希臘大陸上的時勢距離這裡遙遠,還是能燃起他們的激情與怒火。
“都怪共産黨人!”裡達基大聲說,一拳砸在酒吧前台上。
“你怎麼能這樣說?”另一個聲音回答道,“如果不是君主政體,大陸上不會有現在一半亂。
”他們就這樣說開了,有時候直說到下半夜。
“兩個希臘人,一場大争吵。
”有句諺語這樣說。
這個酒館裡,一周中大部分晚上都有二十幾個村民在裡邊坐着,争吵多得和壇子裡的橄榄一樣。
馬諾裡見過大世面,酒館裡其他人沒法比——有些村民甚至沒有去過比伊拉克裡翁更遠的地方,大部分人從沒去過哈裡阿——他給争論和談話帶來了新見解。
他小心謹慎,從不吹牛說自己那些偶然的征服,雖然那才是他旅程中不斷重複的主題。
他講的全是意大利人、南斯拉夫人,以及希臘大陸上他們同胞的樂事,娛樂村民們。
他的故事很輕松,人人都喜歡他,享受他帶給酒館的歡樂。
無論何時,争論稍有停頓,馬諾裡就會講上一兩件轶聞趣事。
人們聚在他身邊,讓他盡興地講。
他講雅典老土耳其人聚居區的故事,羅馬西班牙台階的故事,貝爾格萊德酒館裡的故事,把大家全給迷住了。
他講故事的時候,酒館裡除了排憂念珠偶爾會噼啪響一下外,安靜極了。
他根本不用添油加醋,事實本身就很有娛樂性。
他短暫的被囚經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