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在我小時候,波恩蘭姆莊園曾帶給我深深的震撼。那時候它剛建成不久,熠熠生輝;各種維多利亞式裝飾物和彩色玻璃毫無章法地堆疊在一起,複雜得讓人眼花缭亂。
然而此時——聖誕節前夜,當我再次站在這座莊園門前,它已面目全非,根本無法與我童年記憶中的樣子相提并論。
時光把原有的光澤沖刷殆盡;木材、玻璃和金屬合為一體,全都變成暗灰色;每扇窗戶都拉着窗簾,整幢建築如同長着幾十雙空洞無神的眼睛,盯着過往的行人。
我用手杖頭狠狠地敲了敲大門,西麗亞開了門。
“手邊不是就有門鈴嗎。
”她依舊穿着過時的黑色長裙,皺皺巴巴的像是從她媽媽的衣櫃裡拽出來的。
已經步入晚年的她确實越來越像老凱特琳了:骨瘦如柴,薄嘴唇,退盡了顔色的頭發全部梳到腦後,暴露出額頭上的每一道皺紋。
一看到她,我就想起那種職業碰瓷人,但凡有人不小心碰到她,她就立刻訛上對方。
我說:“我知道門鈴接觸不良,西麗亞。
”說完,便從她身邊走進門廳。
不用回頭我就知道,她一直在盯着我。
她使勁地幹吸了一下鼻子,接着把門甩上。
眼前瞬間昏暗下來,幹腐的味道直沖喉頭。
我扶着牆,摸索電燈開關,沒想到西麗亞卻厲聲呵斥道:“别開!現在不是開燈的時候。
” 我轉頭看着她那張蒼白的臉,雖然朦胧一片,卻是我唯一能看清的地方。
“西麗亞,”我說道,“在我面前你就别裝了。
” “這幢房子裡死了人,你知道的。
” “我當然知道,”我說,“但你就算裝得再賣力,也沒法打動我。
” “死的人是我的親弟媳啊。
她一直對我那麼好。
” 黑暗中,我向前邁了一步,舉起手杖點着她的肩頭。
“西麗亞,”我說道,“作為你們的家庭律師,我有句忠告。
審訊已經結束了,你是清白的。
不過,沒人相信你那番做作的表演,以後也不會有人信半個字。
記住我說的,西麗亞。
” 她猛地往後一撤,我的手杖差點兒掉在地上。
“你來就是想對我說這些嗎?”她問。
我回答道:“我來這裡,是因為你弟弟今天想見我。
另外,我建議,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倆說話的時候你最好回避一下。
我可不希望再發生什麼事了。
” “那你就離他遠一點!”她大叫道,“他出席了那場審訊,看着我的罪名被洗清。
再過一段時間,他就會忘記對我的懷疑和怨恨。
讓他一個人待着,他就能忘了。
” 此時,她已處于憤怒的頂點,為了打斷她的惡言咒罵,我朝着漆黑的樓梯走去,同時伸出一隻手小心地摸索着扶手。
倒黴的是,她的咒罵聲緊緊跟随着我。
不過很奇怪,她似乎并不是在沖我抱怨,而是在回應樓梯所發出的吱吱呀呀的呻吟聲。
“隻要他肯來找我,”她繼續說道,“我就會原諒他。
一開始我也不确定,不過現在我算是看明白了。
我祈求神靈指引,神靈說人生苦短。
所以,隻要他肯來,我就會原諒他。
” 我好不容易爬到樓梯頂端,卻差點兒摔倒。
站穩身子後,我生氣地罵道:“西麗亞,就算你死活不肯開燈,至少也得把樓梯清理幹淨。
你把這堆東西放在這兒做什麼?” “啊,”她回答道,“那些是可憐的傑西的東西。
查理一看到她的東西就傷心欲絕。
我想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她的東西全部扔掉。
” 突然她的聲音裡透出一股警告意味。
“但你不會告訴查理的,對不對?你不會告訴他吧?”我徑自邁開步子,她卻還在重複這個問題,聲調一句比一句高。
我走進查理的房間,把門關上,就像把一隻窸窸窣窣的老鼠關在了門外。
查理房間裡的百葉窗關得嚴嚴實實,頭頂的枝形吊燈隻有一個燈泡亮着。
就是這突然出現的燈光,晃得我一陣目眩。
定睛細看,我才發現查理躺在床上,四肢舒展,一隻胳膊擋在眼睛上。
過了一會兒,他才慢悠悠地坐起身,盯着我看。
“呃,”他終于出聲了,并沖房門點了點頭,“你上樓時,她沒給你一點兒亮光,是不是?” “嗯,”我回答道,“不過我知道怎麼走。
” “她就像隻老鼠,”他說,“在黑暗中比我們在有亮光的地方還靈活。
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