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運道的話,明天午後就會碰上外海的異族商船。
”荊烈說着,已經用船槳作手杖,拾步爬下岩石去。
“不好運的話,碰上的就是倭寇或海盜。
” 裴仕英跟随着他,小心地攀下去,到達那片石灘。
荊烈似乎沒有半點不舍,一口氣就爬上了小舟。
裴仕英則蹲下來,解除縛在岩石上的繩結。
把結解了後,裴仕英卻沒能把繩放開,凝視着他鐘愛的師侄。
“來。
抛過來吧。
”荊烈催促。
裴仕英抛過去了。
卻不是船繩。
而是他腰間的那柄雁翎刀。
荊烈接着刀,一時呆住了。
他知道這柄刀對師叔有多珍貴:這刀是裴仕英當軍官的祖上傳下來的,曾用它殺海盜,立過赫赫的戰功。
“要是真的不幸碰上海盜船,你就用它拉幾個陪葬吧。
”裴仕英微笑說。
他這刻才真正放開了。
“我有一天會回來的。
”荊烈的臉容還未脫少年稚嫩,卻非常認真地說:“并且會帶着新的武功回來。
我要把南海虎尊派,變成世上最強的門派。
” “豪邁的話,留待做得到時再說吧。
”裴仕英把船繩抛到舟上。
荊烈無言點點頭。
他雙手用力把船槳往水底一撐,小舟就開始離岸出航。
荊烈不住劃着船槳。
在裴仕英目送下,他和小舟很快就消失在那廣闊無邊的黑暗中。
這一夜,荊烈決定了,為答謝師叔的恩德,取其“裴”姓下面的“衣”,将自己的名字改為“荊裂”。
荊裂出海四年之後,由副掌門師星昊率領的武當派福建遠征軍到達泉州,将南海虎尊派、靈山派、福建地堂門一舉殲滅。
閩蛟派則投降。
荊照、裴仕英及一衆南海虎尊派弟子全體戰死。
相隔五年,荊裂乘着日本薩摩藩的勘合商船回到中土,再循陸路返泉州,看見了師父、師叔及衆同門的墳墓。
海外流浪九年,他以為自己對師門的感情早已變淡。
直至看見那一排墳墓,荊裂那副已經比離開時強壯得多的成熟身軀,像脫力般崩倒、跪下。
十根指頭,在裴師叔墓前的泥土裡抓得出血。
滅門的巨大哀恸。
壯志未竟的憾恨。
可是,還有另一股同樣強烈的感情,幾乎要蓋過這些傷恸: 是一股令身體都要發抖的興奮——當知道面前出現了“武當派”這座高聳的大山,正等待他去挑戰時。
他第二次離開泉州。
一年多之後,荊裂正在西安府城東少慈巷屋瓦上急奔,跑往大差市“盈花館”的方向。
最大的仇敵,跟最重要的同伴,都在那前面不遠處。
——為了實踐十年前,向尊敬如父親的師叔許下的約定。
大道陣劍堂講義·其之二十
武者間真實的生死決鬥,尤其當使用利刃兵器時,往往數招裡就分出勝負,過程時間其實頗短。有的人因此以為,武者隻須鍛煉短促的爆發力,體能耐力并不重要,事實并非如此。
戰鬥非同一般的運動,因為其中涉及高度危險,以至死亡或嚴重受傷的威脅,而且往往是在無準備的情況下突然發生,身陷戰陣時,武者承受着不可想象的心理壓力,而這壓力又會嚴重影響身體狀況。
人突然面對危險的焦慮和壓力,會令身體産生通稱“戰鬥或逃走”(Fightorfloght)的神經反應。
這反應産生的其中一個最主要生理變化,就是大量分泌腎上腺素,刺激心髒加速、呼吸急促、肌肉血管擴張等。
這些自然生理反應,是為了令人體能對危險作出快速和強烈的應變(不論是戰鬥還是逃走),但同時也會在極短時間裡消耗大量氧氣和能量,令人很快疲倦虛弱。
因此即使是很短促的打鬥,其中所消耗的體能是非常巨大的。
另外當心跳急促和缺氧時,肢體的微細活動技巧(Finemotorskill)也會随之大降(例如長途賽跑後馬上去穿針線,會發覺是非常困難的事),武術上一些要求精準協調和手眼配合的技巧,也就無從發揮。
這是為何會看見,一些缺乏實戰經驗的武者,平日打套路招式巧妙,一到了真打就隻能跟市井流氓揮拳毆鬥無異,正是這個道理。
除非本身已經是身經百戰的老兵,否則就隻能靠平日鍛煉去克服戰鬥心理與生理的影響。
這主要有兩個途徑:第一是多與人練習對打比試,盡量模拟真實的打鬥,令自己習慣了戰鬥壓力,漸漸減低甚至麻痹了心理的不良反應。
第二是進行高強度的體能耐力訓練,這既加強心肺功能,将壓力帶來的生理影響抵銷;也令身體和腦袋習慣在極疲勞狀态下,仍能支持下去。
現代特種兵也有一種訓練,是在長距離跑步後即時作實彈射擊,正是利用跑步的疲勞,模拟戰鬥時的心理壓力,由此更可知實戰與體能的密切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