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五步的少慈巷盡頭,明明就是最開寬的活路。
但對桂丹雷來說,卻是最後的關口。
面對尹英川飛身而下、貫注了十成勁力的“水中斬月”,他别無選擇。
桂丹雷馬步更沉下。
全無退意。
對手願意正面對抗。
人在半空的尹英川感激異常。
桂丹雷傷痕斑駁的右掌,往那破風斬落的刀鋒迎了上去。
即将決勝的時刻,桂丹雷與尹英川,兩張平素威猛的臉容,此際卻一樣地平靜。
桂丹雷把這隻右手伸出去,自己也無法肯定結果——最擅長的武功,亦有不知道是否奏效的時候。
——可是身為武者,一生總有幾次要踏過這條界線。
“空手入白刃”這種功夫,最困難的從來就不是技巧、準繩或是速度,而是膽氣。
——隻有一次。
成功,或死。
尹英川眼中,則仿佛已經看見勝利的飛濺鮮血。
刀鋒與肉掌交接的刹那。
桂丹雷的手掌,本來似乎是要單純舉向上抵擋八卦刀,但就在最後關頭突然偏斜。
手掌從旁拍往刃面上。
巨刀劈下之勢絲毫未變。
掌心貼在極高速下降的金屬上。
——這種驚人的準繩,相當于騎在高速奔馳的馬背上,抓住飄飛而下的花瓣。
刃鋒已及桂丹雷頭頂五寸。
“太極拳·雲手”。
“引進落空”之技,在這生死間發之際,發動。
桂丹雷碩厚而滿布傷痕厚繭的手掌,表面看來粗魯笨拙,内蘊的“化勁”功力,卻細柔如撫摸愛人的臉龐,分毫不差。
——正如先前橋梓口之戰,武當“兵鴉道”弟子尚四郎以“太極刀”化去圓性和尚的正面劈棍,桂丹雷這式“雲手”乃是原理完全一樣的招術;但桂丹雷的“太極”功力,遠在尚四郎之上,又是以觸感更敏銳的肉掌施展,不可同日而語。
在尹英川後面的八卦門弟子隻看見:他們眼中無匹無敵的“水中斬月”,被那手掌黏上的一刹那,就像遇上一股無形的流動力量,劈刀的路線開始斜斜偏歪。
尹英川咬牙。
這極短的時刻,他想起之前荊裂指點圓性運用短勁,破解尚四郎的“太極”。
可是,尹英川早已把全身勁力,甚至自己四十年的武學人生,都押在這一刀“水中斬月”之上,再無變招的可能。
隻能寄望,刀招,比“太極”的化勁更快。
八卦巨刀在桂丹雷“雲手”帶引下,斜落他身體左側。
刀鋒破空的銳音,掠過桂丹雷左耳旁。
鮮血激濺。
“水中斬月”的銳勁,桂丹雷未及完全化去。
刀刃碰上左肩。
桂丹雷順着招勢,偏身,前進。
他如野獸嘶嚎。
寬刃從肩頭外側直削而下,在桂丹雷左肩和上臂外側,削出一條燦爛的血路!
“水中斬月”卻隻差分毫,未有深深斬入桂丹雷的左臂和身體。
刀鋒繼續被桂丹雷的右掌引導,直斬進巷子的黃色沙土地裡!
左身濺滿血紅的桂丹雷,沖進仍未着地的尹英川懷内。
入身·破勢。
桂丹雷鐵球似的身軀鼓起,發出“太極十三勢”裡最沉猛的“靠勁”,右肩及右肘轟然撞入尹英川胸口中宮!
刀柄脫手。
八卦巨刀仍陷在地上。
尹英川的身體還沒着陸就再次飛起來。
他猶如被一輛六馬并驅的大車撞擊,身軀高高飛起,越過了身後丁俊奇等幾個師侄的頭頂,人在空中口吐鮮血,倒飛出幾近一丈,才落在站得較後的人叢之間。
那塞在巷裡的群豪,像忽然被一顆人肉炮彈炸中,吃痛叫喊與驚呼聲齊起。
更哄動的是正在樓上觀看的那百數十個學子和教書老師。
他們看見尹英川如此飛起來,簡直有如目睹什麼妖法奇術,驚歎聲齊在巷間響起。
連巷外隔着兩重房屋的鄰街城民,都因這起哄的巨響,紛紛往少慈巷的方向張望過去。
站在最前頭觀看這場決鬥的丁俊奇及一班八卦門人,親眼見本門絕技被破,師叔敗得竟是如此慘烈,一個個神情悲憤,激動地盯着前面半身浴血的桂丹雷。
——連師叔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他的命令自也解除。
十幾柄八卦門兵刃同時拔出。
桂丹雪在極兇險情形下破了“水中斬月”,還沒來得及看一眼左臂的傷勢,前頭已有三個八卦門人舉起刀劍奔至。
當先沖到就是其中最資深的師兄丁俊奇,他掄起單刀,左腳踏個斜步發力,當頭向桂丹雷劈下去!
桂丹雷剛險勝強敵,全身都充溢着戰志,丁俊奇用的是與尹英州路數相同的八卦門刀法,功力卻差了一截,在此刻的桂丹雷眼中,就如慢動作一樣。
他未知左臂是否能動,仍單用右掌搶入那劈刀,五指一把就制住握刀的手腕!
另有兩個八卦門人,一拿單刀,一握長劍,從丁俊奇身側左右夾攻而來救駕。
這巷子實在太窄,三人并肩用兵刃進攻頗是勉強,這一刀一劍都隻能用最單調的前刺來進擊。
桂丹雷以“太極”的旋勁猛扯丁俊奇的手腕,将他拉得斜前仆倒,正好擋在左面刺來的劍尖前。
用劍的八卦門師弟及時收劍,才沒在丁師兄背項開個窟窿。
桂丹雷發勁拉扯丁俊奇同時,順道斜身下勢,也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