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要高的長物事,黑夜裡看不清那是什麼東西。
他遠遠看見一點燈籠的光,正沿着海岸線往這邊接近,就知道一定是師叔。
晚上在這岩叢間爬行前進,一手還要提着燈籠,其實頗是危險。
裴仕英走到荊烈近前時,已是一身汗水。
“我說過,你要躲,找一個新鮮點的地方嘛。
”裴仕英苦笑着說。
“讓我猜。
”荊烈卻無笑容,眼睛還是沒有離開漆黑的大海。
“我已經給師父逐出南海虎尊派了。
對嗎?”
“你猜錯了。
”裴仕英激動搖搖頭:“連我也猜錯。
不錯,靈山派為了這次違反比試的約定,全派上下都出動來追究了。
閩蛟派跟地堂門也是一樣。
他們還說,你偷學了他們兩派的武功,要來問個究竟。
三派合共差不多兩百人,團團圍在我們的‘虎山堂’外頭,要掌門師兄把你交出來。
”
裴仕英左手緊緊握着腰間那纏着破舊布條的刀柄。
“可是你師父拒絕了。
”
荊烈意外地轉過頭來,瞧着師叔凝重的臉。
“不隻如此。
”裴仕英說:“他竟然向三派掌門跪下來叩頭賠罪,請求他們放過你。
下跪叩頭。
幾十年來,我沒有見過‘滾雷虎’荊照會為别人這樣做。
”
燈籠映照下,荊烈的眼目充血。
“他請求三派給你機會。
讓你以後各連敗五場給他們的弟子。
隻要讓你留在泉州武林。
”
“為什麼?”荊烈用手上長物擊在岩石上,激動地呐喊。
聲音在岩間回響。
他已流下淚來。
“那笨蛋為什麼要這樣做?”
“你知道荊師兄是什麼時候開始成了酒鬼的?”裴仕英皺着眉。
“就是在你隻有兩、三歲的時候。
他決定不讓你學武之後不久。
”
他面朝黑色的海洋,歎了一口氣:“畢竟你師父也是個武者。
平白把一個孩子的天分埋沒掉,他心裡必定也有揮之不去的愧疚。
”
裴仕英瞧着荊烈的淚眼:“然後在今天,你在擂台上終于讓他看見了:自己的私心,對于南海虎尊派,對于武道,是多麼的可笑。
”
兩人站在岩石上沉默良久。
冷冽的海風吹送來,他們卻感到胸膛裡像燃燒着暖暖的火。
“結果呢?”荊烈問。
裴仕英搖搖頭。
“他們不答應。
他們說:二十幾年的武林規矩都給你破壞了,罪不可恕,以後隻要看見你,就打;而且不隻是泉州,整個福建,都沒有你容身之地。
”
荊烈當然明白三派何以如此盛怒。
不是因為一場敗仗,更不是什麼偷學武功的理由。
是因為他這臭小子,一手戳穿了他們的謊言。
“他們還說……”裴仕英又說:“掌門師兄要是識趣,就當面宣布把你逐出南海虎尊派的門牆,那麼三大派跟虎尊派就可以相安無事。
”
“可是……師父拒絕了?”
裴仕英重重地點頭。
“也就是說……”荊烈收緊目光:“隻要我回去虎尊派,三大派就要跟我們開戰嗎?”
“暫時離開福建吧。
”裴仕英眼神悲哀地說。
他當然舍不得這個情同父子的師侄。
“天大地大,你總會找到容身的地方。
又或者是更好的師門。
三大派現在一定派了人守着主要那幾條路。
我跟你的師兄們會想辦法引開他們的。
”
他說着,從衣襟内掏出一個小布袋,抛了給荊烈。
荊烈接過,隻覺着手重甸甸的。
是銀兩。
“大夥兒給你湊的盤纏。
其他的别帶了。
”
荊烈看着手上那布袋,良久不語,喉頭像被哽塞得幾乎無法呼吸。
——他們,都将虎尊派的未來寄托在我身上。
“還在想什麼?”裴仕英催促。
“你不能回去的呀。
至少,不是現在。
”
“你放心。
”荊烈将那布袋塞進了腰帶内側,徐徐向師叔說:“我本來就沒有打算,打完今天這一場之後會回去虎尊派。
”
裴仕英疑惑着,把燈籠舉高。
這時他才看清,荊烈手上拿着那根比他還要高的東西是什麼。
船槳。
荊烈指一指崖岩下方。
裴仕英探頭看下去,隐約可見岩底的石灘上,停着一隻小舟,上面已經堆着糧水,看來早就準備。
“隻是泉州一個地方,門派之見就這麼深。
我看就算出了福建,中土哪兒的武林也是一樣。
”荊烈解釋說:“我不可能掩飾自己的身手;外面那些武林門派亦不會接納我這陌生人帶技投師。
那麼我要繼續追求武道,就隻有一個去處。
”
他舉起船槳,指向東面前方漆黑一片的海洋。
裴仕英愕然。
荊烈早已把一切都想好了。
他還勸荊烈别回去虎尊派。
其實荊烈一早就不能忍受再留在這裡。
——這個師侄,比他想象中成熟得多。
裴仕英看看下面的海岸,黑得伸手不見,這樣之下靠一葉小舟出海,甚是危險;可是福建海岸自本朝開國初年就嚴厲執行海禁,以防倭寇,各處都有屯兵的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