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停下筆,收拾起桌上的紙卷,“師父你不休息麼?”
“你不用管我。
”簾子一動,閃出來一個家常裝束的女子。
她看起來蒼白消瘦,一雙大眼睛明晃晃地瞧着少年,“下午這書房裡有别人來,你可回避了。
”
“那麼,我可以把剩下的文書帶到我房裡去抄寫麼?”朱宣睜大了眼睛問。
“随便你。
”女子微笑道,“不過——這倒是什麼文書,值得你如此上心呢?”
朱宣臉紅了紅,并未作答,隻是把手裡的書卷捧給了那個女子。
她低頭翻了翻,本來蒼白的臉忽地更加煞白如紙。
“雲浮飛車的圖紙——你從哪裡找到的?”她竭力平靜地問。
朱宣淡淡道:“是師父您自己的收藏。
師父二十年前,從天阙山深處辛苦覓回這《冥靈書》,又特意帶來郢都。
我想,這是萬分重要的典籍,應當好好研究。
而且,師父也應當不會反對我看這個。
”
那女子聽得雙手一抖,那書卷就落在了地上。
朱宣說完話,俯身拾起了書卷,緊緊地握着,又重複了一遍,“您不反對的,是吧?”
女子啞然良久。
朱宣亦以沉默相候。
末了,那女子長歎了一聲,“我不反對。
”
“謝謝師父。
”
朱宣捧了書卷,默然退下。
“朱宣。
”走到門邊,那女子忽然又叫住了他。
他睜大了眼睛望着她。
“既如此,我盼你好好研讀此書。
”她鄭重地說。
朱宣點了點頭,辭别女子出來。
清任躲在窗外偷窺,正思忖着《冥靈書》究竟為何物。
不料朱宣迎面走來,和他撞了個滿懷。
他有些狼狽,下意識地要躲。
然而朱宣隻是遲疑了一下,似乎覺察到院子裡有人,看了一圈卻沒發現什麼,于是抱着書匆匆離去。
青茅的香氣愈發濃烈了。
清任看着那個少年的背影,心中說不出的怅然。
一邊又不由得嘲笑自己。
少年出了藏書院的門,卻并未走遠。
門外有一棵菩提樹生得骨骼清奇,他蹑手蹑腳地走到樹下,拉下一根枝條,把一條随身的衣帶挂在了樹枝上,然後迅速離去。
樹葉發出輕微的沙沙聲,仿佛隻是一陣午後涼風輕輕滑過。
清任不解,他飄然走到樹下,擡頭去看,那衣帶上隐隐有字迹。
小院的門吱呀一聲開了,進來一個青衫少女,面容年輕而甯靜,懷中抱了一卷書,大約就是“書房裡下午來的别人”。
少女四顧無人,便步履輕盈地飛奔到菩提樹下,幾乎從清任的身體裡穿過去。
清任慌忙躲過,回頭看時,她已經靈巧地摘下了樹枝上的衣帶,順手塞進了衣袖。
清任啞然不解。
隻見那少女片刻間,已經換了肅穆的神情,恭恭敬敬地站在了書房簾外。
書房裡,暮春的窗下,綠影婆娑。
那個熟悉的人影,依然在案頭出神,修長薄利的兩根手指,無意識地撩撥着額前的一绺頭發。
日光從窗棂中斜漏出,發絲閃着冰色的光。
這時,清任方覺得有人把青茅草投在他身上。
回過頭,他看見了薜荔。
傀儡默默無語,隻顧把手中的青茅揉碎,往他身上扔,臉上的表情分明在說她動怒了。
每一次他利用葦葉和渠水的法力,生魂出竅進入神殿,都被她狠狠地斥責過。
這種秘道是上代大祭司扶蘇留下的,隻用于他和前王後湘夫人之間的秘密往來。
清任得到蒼梧苑的時候,這個秘密也就落到了他手裡。
他毫不猶豫地學起了扶蘇的模樣,運用在黑塔裡學到的知識,操縱自己的生魂,沿着無人知曉的秘道離開宮廷,走向那個神秘的所在。
薜荔跟他說過無數回,生魂出竅是一種極為毀損元氣的做法,隻有真正的巫師才有足夠的法力規避這種損害。
但他毫不介意。
因為隻有用這種方式,他才能夠悄悄地探望那個女子一眼。
薜荔毫無辦法,也不敢告訴巫姑。
有時她會發現他的行蹤,但也隻能馬不停蹄地跟過來,不停地用青茅做法,助他恢複。
他本來想向薜荔道歉,可是剛才的那一幕卻讓他一口氣堵着,開不了口。
末了還是她先問:“别忘了晚間還要吃藥,不要在這裡耽擱太久了。
”
他蓦然問:“她很愛那個少年,是嗎?”
薜荔點點頭。
“她愛他,甚至愛到了不讓任何人接近他的地步,但有近身者格殺勿論。
”他冷笑道,“這不正常吧。
”
薜荔道:“那隻是因為,除了那個少年,巫姑她不能去愛任何人啊。
”
清任沉默了一會兒,欲言而止。
于是他踏着葦葉又回到了蒼梧苑。
遠遠地就看見幾個人影在草叢中晃動。
他一驚,趕快回到自己的身體裡去,然後舉步顯身。
“站住,是誰讓你們闖進來的?”青王清任怒道。
那幾個人恍若未聞,飛一樣地踏着草叢逃開。
清任順手取出腰間的弓矢,四枚羽箭連珠般地飛出,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