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到底對你做了什麼,你要這麼說他?”
“那你倒是說說,到底有誰能和這個比熊還粗魯的人相處得來,你要是能說出來,我以後都免費給你加油。
”
“真的有這麼嚴重?”
“他天天都在他的小棚屋裡,像老鼠一樣活着。
他讓人把吃喝送到通往他家的小路路口,連他家門口都不能接近。
我的這個加油站離他的領地還有一段距離呢。
”
那人的咖啡有一股甘草的味道,但是安德魯實在太冷了,顧不得挑剔就一飲而盡。
“你今晚就要去敲他的門?要是他能給你開門就怪了。
”
“最近的汽車旅館離這兒有多遠?”
“五十多英裡(約80公裡),而且這個季節也肯定關着門。
你可以到樓下的車庫裡将就一夜,隻是那兒沒有壁爐。
莫頓的小屋是在南邊,你之前已經經過了那附近。
明天你沿着原路回去,過了拉塞爾街之後,就會看到右手邊有一條小道,一直往裡走,他就住在最裡面,你肯定找得到。
”
安德魯向老人道了謝,就打算離開加油站。
“你的發動機狀況不是很好,最好慢點兒開。
如果油門踩得太大,可能會把氣門弄壞。
”
那輛老式的雪佛蘭又開回了路上,所有的車燈全部打開,在坑坑窪窪的路上緩緩前行着。
安德魯看到了遠處的棚屋,兩扇窗戶裡都透出了燈光。
他立即熄火下車,敲響了那扇木門。
有一個老人過來打開了門,安德魯盯着他的五官看了好一陣子,才依稀辨認出這的确是他的老同事。
而對方也一直在打量着他。
“不要煩我,趕緊離開。
”那個老人滿臉的絡腮胡,不悅地說道。
“莫頓先生,我開車走了很遠的路程來到這裡,就是為了見你。
”
“那就反方向再開回去吧,返程的時候就不會覺得這麼長了。
”
“我需要跟你談談。
”
“我不想跟你談,滾吧,我什麼都不需要。
”
“你關于沃克事件的那篇文章。
”
“什麼沃克事件?”
“1966年,有一個參議員的妻子被控叛國。
”
“看來你對‘時事’很有新聞敏感度嘛。
我的文章怎麼了?”
“我是《紐約時報》的記者,和你一樣。
我們之前在報社碰見過幾次,但是我一直沒有機會能跟你說話。
”
“我已經退休很久了,别人沒告訴過你嗎?我看你應該是喜歡做深度調查的人。
”
“報社的通訊錄上已經沒有你的名字了,可是我還是找到了你。
”
本·莫頓盯着安德魯看了很久,才示意他進來。
“到壁爐前面去吧,你的嘴唇都紫了。
這兒可不比城裡。
”
安德魯在火堆前揉搓着雙手,莫頓開了一瓶黑葡萄酒,倒了兩杯。
“給,”他把其中一杯遞給了安德魯,“要想暖和過來,這可比火要快多了。
把你的記者證給我看看。
”
“看來你是相信我的話了。
”安德魯打開了錢夾。
“隻有傻瓜才會随便相信别人的話。
在我們這個行當裡,如果你很容易相信别人,那證明你不是個好記者。
你可以烤五分鐘的火,然後就立刻離開,明白了嗎?”
“我讀了上百篇有關沃克事件的文章,你是唯一對莉莉安·沃克的罪行持保留态度的人。
雖然你隻是在文章最後提了個問題,但是還是能看出來你對此有所懷疑。
”
“那又怎麼樣?都是以前的事了。
”
“從1月20日開始,所有的報刊都對這件事集體失聲了,除了你的那篇文章,是在21日發表的。
”
“我當時還年輕,不知天高地厚。
”莫頓笑了起來,一口喝幹了杯中的酒。
“所以你還記得當時的事情。
”
“我是老了,但還沒有糊塗。
你怎麼突然對這件舊事感興趣?”
“我總是對所謂的主流輿論導向持懷疑态度。
”
“我也是,”莫頓回答道,“就是這個原因促使我寫了那篇文章。
當時這事可沒那麼簡單。
我們收到了上頭的指示,讓所有媒體不要再提沃克和他妻子的事情。
你要想想當時的情況。
輿論還沒有那麼自由,政客們還是可以給我們制定條條框框。
我可是突破了他們的底線。
”
“怎麼做到的?”
“我們都知道的一個小技巧。
報社總是在編務會上告訴大家可以寫什麼,然後大家就去準備,再送審,再印刷。
但是如果你交稿交得很晚,審稿的人就不會有時間去看你的文章,你就可以原樣發表了。
一般來說沒什麼事情,但是像這種大事,肯定不可能悄無聲息地過去。
那些大人物不會容許我們這樣做的,這讓他們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了侵害。
雖然第二天,沒聽說有人向報社施壓,可是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裡,我還是為此付出了代價。
”
“你不認為沃克的妻子有罪?”
“我怎麼認為并不重要。
我所知道的,隻是所有的同事,包括我,都沒有親眼見過那些所謂的鐵證。
讓我在意的是,似乎沒有人關心這一點。
麥卡錫主義已經消失十二年了,但是在這件事上,我們還是能看到它的影響。
你的五分鐘已經結束了,我不用給你指門在哪裡吧?”
“我現在的狀态根本沒法繼續開車,你沒有客房嗎?”
“我從不接待客人。
村子北邊有個汽車旅館。
”
“加油站的人跟我說旅館離這兒有五十多英裡,而且冬天一般還會關門。
”
“他真是鬼話連篇,是他告訴你我的住處的?”
“我不會告訴别人我的信息來源的。
”
莫頓又遞給安德魯一杯酒。
“我可以把沙發借給你。
但是明天一早,在我起床之前,你最好能離開我的房子。
”
“我還有其他關于莉莉安·沃克的問題想要問你。
”
“我不會再跟你說什麼了。
我要睡了。
”
本·莫頓打開了壁櫥的門,扔了一床被子給安德魯。
“我不會跟你說明天見,因為我起床的時候你應該已經不在了。
”
他關掉燈上了二樓,卧室的門随後也關上了。
安德魯獨自一人坐在一樓,隻有一點兒微弱的火光可以給他照明。
他等到莫頓睡下,才走到窗戶邊的一張書桌處。
他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桌上有一張莫頓的相片,上面的他大概隻有二十幾歲,旁邊的男人應當是他的父親。
“不要翻我的東西,要不我就把你趕出去。
”
安德魯苦笑了一下,躺到了沙發上。
他打開了被子,聽着壁爐裡木柴燃燒的噼啪聲進入了夢鄉。
有人抓着安德魯的肩膀把他搖醒了。
安德魯睜開眼,卻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