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要謀殺雪姑娘。
如果不采取保護措施的話,她就會永遠消失。
在她冰雪的外袍下,保存着無盡的财富。
蘇茜仍然睡着,整個人蜷縮在地闆上。
安德魯走到廚房,手裡拿着本·莫頓給他的材料。
他煮了一杯咖啡,就坐在了餐桌旁。
他的手抖得越來越厲害,嘗試了兩次才把咖啡杯送到嘴邊。
他擦拭着濺落在材料上的咖啡,卻發現筆記上有一處折頁的地方顯得尤其重,他小心地打開了折頁處,發現裡面有兩份打印的材料。
莫頓所做的調查其實比他自己所說的更為深入。
他甚至采訪了莉莉安·沃克周圍的親友,雖然願意接受他采訪的人并不多。
莉莉安的鋼琴教師在電話中曾說他的學生向他袒露過一部分心事。
但是本·莫頓和他之間的當面訪談最終也沒能實現,因為在約定日期的前一天這位老人因心肌梗死而過世。
耶利米·費什本,也就是沃克家族所創立的一家慈善組織的負責人,則提到了一個其他記者都沒注意到的矛盾點。
既然莉莉安·沃克決意犧牲那麼多在越南的士兵,她為什麼同時還會花費如此多的時間和金錢在慈善事業上呢?
另外一個不願透露姓名的朋友則說莉莉安·沃克的生活并沒有表面上看來那麼平靜。
她曾經聽到莉莉安和一個女性朋友的約定,這個朋友向莉莉安的家人撒謊說自己陪她去了克拉克島,但實際上莉莉安是一個人前往的。
安德魯抄下了島的名稱,繼續往下看。
他聽到了淋浴的聲音,就等了一下。
水聲停止之後,他就走到卧室,蘇茜之前借走了他的浴袍。
“你知道你的外祖母會彈鋼琴嗎?”
“我的鋼琴啟蒙用的就是她的施坦威鋼琴。
我的外祖父舉辦聚會的時候,都是她在彈奏爵士樂。
”
“克拉克島,你能想起什麼嗎?”
“我應該想起什麼嗎?”
安德魯打開了衣櫃,從裡面抽出了兩條長褲、兩件厚毛衣,還取出了一個小行李箱。
“我們馬上去你家,你也取些東西。
快穿衣服。
”
下午時分,飛機停在了提康德羅加市飛機場的跑道上。
在阿迪朗達克地區,冬季顯得尤為寒冷,樹林皆被積雪所覆蓋。
“這裡離加拿大的邊境線已經不遠了。
”安德魯坐上了他租來的汽車。
“有多遠的路程?”蘇茜打開了車裡的暖風。
“大概半個小時,但是在這種天氣情況下可能要久一點兒。
恐怕要來場風暴。
”
蘇茜顯得心事重重,看着車外的景色。
風一陣陣地吹着,卷起了原野上的塵土,甚至都吹進了汽車内部。
蘇茜搖下車窗,把頭伸了出去,之後又敲了敲安德魯的膝蓋示意他停下。
車停在了路邊,蘇茜立即沖下了路基,把之前在機場吃的三明治全部吐了出來。
安德魯走到她身邊,扶着她的肩膀。
蘇茜吐完之後,他把她攙上車,又重新坐在方向盤前。
“對不起,我很抱歉。
”蘇茜說。
“大家永遠都不知道商家往這種包裝好的食物裡加了什麼。
”
“剛開始的時候,”蘇茜的聲音幾乎微不可聞,“我每天早上醒來,都會以為這一切不過是個噩夢,他已經在廚房裡做好早餐等着我。
我雖然通常比他醒得早,但是我總是裝睡,好讓他去準備早餐,這樣我隻要坐在餐桌前就可以了。
我就是這麼懶。
他剛走的那幾個月,我經常會穿上衣服,出門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走。
有的時候,我會去逛超市,我推着小車,在走道裡來來回回,卻什麼都不買。
我看着周圍的人,我嫉妒他們。
一旦失去了自己的所愛,日子就會變得如此漫長。
”
安德魯打開了一條窗縫,調整着後視鏡,思索着自己該說些什麼。
“出院之後,”他最後開口道,“我經常會在下午坐在瓦萊麗的窗下。
我就這麼待着,坐在長椅上,幾個小時都一動不動,看着公寓的門。
”
“她從來沒有碰到過你嗎?”
“不,不會的,她已經搬家了。
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敢坐在那裡。
”
蘇茜不再說話了,隻是盯着窗外的風暴。
轉彎的時候,汽車側滑了一下。
安德魯立刻松開了油門,可是車還是一直向斜前方滑去,最後撞上了一個雪堆。
“這兒還是個不錯的溜冰場。
”安德魯大笑起來。
“你喝酒了?”
“在飛機上喝了一點點,但真的隻是一點點。
”
“立刻停下來。
”
安德魯并沒有聽她的話,于是蘇茜的拳頭就如同雨點一樣在他的手臂和胸膛上落了下來。
安德魯抓住了蘇茜的手,努力讓她鎮定下來。
“沙米爾已經不在了,瓦萊麗也離開了我。
隻剩下我們,而我們卻什麼都做不了。
現在,你要安靜下來。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讓你來開。
但是就算我沒有喝酒,剛剛那段結冰的路也同樣會很危險。
”
蘇茜把手從安德魯的手掌裡抽了出來,轉過身繼續看着窗外。
安德魯繼續向前開。
風越來越大,車身甚至因此颠簸起來。
随着夜晚的臨近,能見度也越來越差。
他們經過了一個破敗的小鎮,安德魯不由得想:不知道都是哪些可憐蟲住在這裡。
風雪中,他看到了一個寫着“迪克西·李”的招牌,就把車停了過去。
“今天就别再趕路了。
”他邊說邊拔下了鑰匙。
餐廳裡隻有兩個客人,環境的破舊程度幾乎可以拍恐怖電影。
侍者為他們送來了咖啡和兩份菜單。
安德魯叫了煎餅,而蘇茜卻什麼都沒有選。
“你應該吃點兒東西。
”
“我不餓。
”
“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你的外祖母其實是有罪的?”
“從來沒有。
”
“我并不是說她一定有罪,但是如果你帶着成見去進行調查,你就很可能會進行自我欺騙。
”
一個坐在吧台前的卡車司機一直用一種讓人很不舒服的眼神看着蘇茜,安德魯迎上了他的目光。
“不,不要假裝西部牛仔。
”蘇茜對安德魯說。
“這個人讓我很生氣。
”
蘇茜走上前去,主動跟這個司機搭了話。
“你想和我們一起吃嗎?一個人開了一天的車,又單獨吃飯,不如大家一起吧,這樣熱鬧一點兒。
”她的語氣很誠懇,沒有一點兒諷刺的意味。
那個司機顯得很是驚訝。
“我隻拜托你一件事,不要再看我的胸部了。
這讓我的男友很不舒服,而且恐怕你的太太也不會開心。
”蘇茜又補充說,還用眼光掃了一下他手上的結婚戒指。
卡車司機立即付錢出了餐館。
蘇茜坐回到安德魯旁邊。
“你們男人最大的弱點就是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
“路對面有家汽車旅館。
我們就在那兒過夜吧?”安德魯建議說。
“旅館旁邊還有家酒吧,”蘇茜從窗戶看了出去,“你是不是打算等我一睡着就溜過去?”
“有可能,但這和你又有什麼關系?”
“是沒什麼關系,可是一看見你的手在發抖,我就覺得惡心。
”
侍者把安德魯點的東西送了過來。
他把盤子推到了桌子中間。
“如果你願意吃點兒東西,我今晚就不去喝酒。
”
蘇茜看着安德魯。
她拿起叉子,把煎餅分成了兩半,然後把自己的一半浸到了槭糖漿裡。
“舒倫湖離這兒不遠,”她說,“我們到了那兒之後怎麼辦?”
“還沒想好,明天再說吧。
”
晚飯之後,安德魯去了趟洗手間。
他剛剛轉過身去,蘇茜就利用這個空隙掏出了手機。
“你在哪兒?我已經找了你兩天了。
”
“我出來散心。
”蘇茜回答道。
“你有煩心事?”
“你知不知道我的外祖母很喜歡來一個小島上度周末?”
克諾夫沉默了。
“你是默認了嗎?”
“不管你有任何理由,都不要去。
”克諾夫最後說道。
“你是不是還有其他事情瞞我?”
“我向你隐瞞這些事情,都是為了不讓你受傷害。
”
“什麼叫不讓我受傷害?”
“讓你對莉莉安的幻想全部破滅。
這些幻想伴随着你的整個童年,但是我怎麼能指責你呢?你是那麼孤獨。
”
“你想對我說什麼?”
“在你的心目中,外祖母就是個英雄。
你用瑪蒂爾德的隻言片語重新創造了她的人生,但是蘇茜,我很抱歉,她不是你想象的那個人。
”
“克諾夫,你不要再瞞着我了,我已經是成年人了。
”
“她背叛了你的外祖父。
”
“他知道嗎?”
“他當然知道,但是他選擇對此視而不見。
他太愛莉莉安了,不想因此失去她。
”
“我不相信。
”
“沒人會逼你相信。
不管怎樣,你可以自己去發掘真相,我想你應該已經在去湖邊的路上了。
”
這次輪到蘇茜沉默了。
“到了舒倫湖之後,你可以去找村上雜貨店的老闆。
不會弄錯的,那裡隻有一家店。
之後就要看你自己的了,但我還是要真誠地建議你不要去。
”
“為什麼?”
“因為你比自己想象的要脆弱,你總是擺脫不了自己的幻想。
”
“她的情人是誰?”蘇茜緊咬牙關,向克諾夫問道。
可是對方沒有回答就挂斷了電話。
安德魯一直站在香煙售賣機旁,等到蘇茜打完電話才走了過來。
克諾夫放下了聽筒,把手枕在了頭的下面。
“難道我們就不能安靜地休息一晚嗎?”克諾夫的男友問道。
“睡吧,史丹利,現在已經很晚了。
”
“然後讓你一個人在這兒忍受失眠?看看你自己的臉色。
到底是什麼讓你這麼煩?”
“沒什麼,我隻是有點兒累。
”
“是她嗎?”
“是的。
”
“你在發愁?”
“我也不知道,有的時候會發愁,有的時候不會。
”
“為什麼?”史丹利握住了克諾夫的手。
“因為我不知道到底哪個才是真相。
”
“從我認識你開始,這個家族的人就不停地為你帶來麻煩,而我們現在都已經在一起四十年了。
不管結局如何,我都希望這一切能早點兒結束,那樣我就能真正地放心了。
”
“是那個承諾毀了我們的生活。
”
“你之所以會做出這個承諾,是因為你當時還年輕,而且愛上了一個參議員。
也是因為我們一直沒有孩子,你就選擇擔任了一個本不屬于你的角色。
我提醒過你多少次了,你不能一直扮演雙面間諜,不然你總有一天會死在這上頭。
”
“我已經到這個歲數了,還有什麼可怕的?别說傻話了,我隻是欣賞沃克,他對我來說是良師益友。
”
“恐怕不隻是這樣吧。
我們關燈吧?”史丹利問道。
“希望沒讓你等煩。
”安德魯邊說邊坐了下來。
“沒有,我在看外面的雪,這就和壁爐裡燃燒的木柴一樣,永遠都看不煩的。
”
侍者再次過來幫他們添了咖啡。
安德魯看了看她胸前的工作牌,上面寫着她的名字。
“安妮塔,那家汽車旅館怎麼樣?”
安妮塔看起來已經六十幾歲了,她貼着的假睫毛長到和布娃娃一樣誇張,唇上的口紅豔得耀眼,臉頰上的粉更是突出了她的皺紋,仿佛在暗示在這樣一個偏遠的地方當一個餐廳服務員是多麼無聊。
“你是從紐約來的?”安妮塔嚼着口香糖,“我去過一次。
時代廣場和百老彙,都非常好看,我現在還記得。
我們在街上走了幾個小時,為了看那些摩天大樓,我把脖子都仰酸了。
不過真是可惜了世貿中心的那對雙子塔,這麼做的人真應該被絞死!”
“是啊,應該被絞死。
”
“後來本·拉登被殺死的時候,我們這兒的人都激動得哭了。
你們呢,我猜在曼哈頓大家應該大肆慶祝過吧。
”
“應該是,”安德魯說,“可惜我沒去參加。
”
“那真是可惜。
我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