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這本書應該有好幾卷吧?”安德魯問道。
女人擡起頭來:“我不知道你正在讀什麼,但似乎非常有趣。
”他繼續說道。
對面的女士挑了挑眉毛,露出不悅的神色,又繼續看起書來。
安德魯盯着她看了一瞬,但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女鄰座就已經合上本子,離開了座位。
她向入口的管理員交還了圖書,就走出了閱覽室。
安德魯也站了起來,快步朝亞辛走去。
“斯迪曼先生,你要找書嗎?”
“我要這一本。
”安德魯指着書架上剛才那位女士還的書說。
亞辛取出了那本書。
“我得先辦還書手續,然後才能再開新的借書單。
你應當一直都知道我們的流程吧?請回到座位上,我們一會兒給你送過去。
”
安德魯接下來的舉動讓圖書管理員明白他的熱情已經不受控制了。
他沖出了圖書館,驚訝地發現自己竟在坐在門前階梯上的人群中尋找那位鄰座的身影。
然後他聳了聳肩,決定走一走。
第二天,安德魯又像往常一樣,在上午十點左右來到了閱覽室。
面前的椅子上并沒有人。
他向各處掃視了一下,然後就認命地翻開了報紙。
午飯的時候,他去了咖啡館。
他一直尋找的鄰座正在收銀台旁等待付款,餐盤就放在冷櫃的推拉門上。
安德魯從冷櫃的某個隔闆上随便抓了一塊三明治,也加入了交款的隊伍。
過了一會兒,安德魯在隔她三個位置的地方坐下,看着她吃午飯。
吞咽兩口蘋果派的間隙,她還在筆記上寫了什麼,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幹擾不到她。
安德魯對她的專注極為歎服。
她的注意力總是定時在筆記本和蘋果派間遊移。
安德魯也注意到了昨天就發現的一個細節。
她總是用左手食指來輔助閱讀,也用同一隻手來記筆記,右手卻總是藏在桌面下方。
安德魯終于走過去問她在隐藏什麼。
她擡起頭,看了看四周,朝安德魯笑了一下,就把餐盤裡剩下的東西倒到垃圾桶裡,然後走進了閱覽室。
安德魯也扔掉了他的三明治,跟着她走了進去。
他坐下來,打開了報紙。
“希望是今天的報紙。
”那女人低聲說。
“對不起,你剛才說什麼?”
“你也太不專心了。
我隻是說希望至少這是今天的報紙。
既然你不是來看書的,那麼就實話實說吧。
你想怎麼樣?”
“我不想怎麼樣,也不是對你有興趣,我隻是自己在思考。
”安德魯極力掩飾着尴尬,結結巴巴地說。
“我在研究印度曆史,你有興趣嗎?”
“你是曆史教師?”
“不是。
那你呢,警察?”
“也不是,我是記者。
”
“财經記者?”
“你為什麼這麼想?”
“你的手表。
在這個行當裡,你是我見過的唯一一個買得起這種表的人。
”
“這是妻子送我的禮物,哦,應該是前妻。
”
“她對你是認真的。
”
“是,是我對她不夠認真。
”
“我可以看書了嗎?”女人問道。
“當然可以,”安德魯回答道,“我本沒想打斷你。
”
女人感謝了他,又埋首于書本。
“我是新聞記者。
”安德魯進一步解釋道。
“我不想太唐突,”年輕女士回答道,“但是我更想專心做手上的事情。
”
“為什麼研究印度?”
“我打算去一次那裡。
”
“度假?”
“你不會讓我安靜的,是嗎?”她歎了口氣。
“不是這樣的,好,我保證不會再說話了。
從現在開始,一個字都不說。
要是再說話,我就下地獄。
”
安德魯沒有食言。
整個下午他一言未發,閉館前一個小時那位女士離開圖書館時,他甚至沒來得及跟她打聲招呼。
走的時候,安德魯抓起别人剛放下的一本書,在封面下塞了二十美元,又把書遞給了管理員。
“我隻想知道她的名字。
”
“貝克。
”亞辛把書抓到身前,低聲回答道。
安德魯又把手伸進牛仔褲的口袋裡,拿出一張印着傑弗遜的紙鈔,塞進手邊的一本書裡,遞給亞辛。
“地址呢?”
“莫頓街65号。
”亞辛取出錢,輕聲說道。
安德魯離開了圖書館。
第五大道的人行道上擠滿了人。
這個時間,很難找到一輛中途停下載客的出租車。
他看到那位女士在42号街的路口處招着手,想引起某個司機的注意。
一輛私家車停在她的身邊,問她要不要搭車。
安德魯的位置正好能聽到她和司機讨價還價的全過程。
接着她就上了那輛黑色豐田花冠的後座,車子開進了車流中。
安德魯一直跑到第六大道,鑽進了地鐵裡,坐上了D線。
十五分鐘後,他出現在了4号西大街的地鐵站。
他從那兒走到了亨利耶特·哈得孫酒吧,那兒的酒單他很熟悉。
叫了一杯幹姜水,他就坐在了臨街櫥窗後的圓凳上。
看着莫頓街和哈得孫街的交叉口,他開始思索為什麼自己會認定那個女人離開圖書館後就會直接回家,還有自己到底為什麼會來這裡,做這件毫無意義的事。
想了一會兒之後,他發現最大的問題就是如何說服自己繼續幹這件事。
安德魯幹脆付了賬,去找西蒙,這個時候他也應該從車行回去了。
車行的卷簾門已經關上了。
安德魯沿着路往前走,看到了西蒙的背影。
街旁不遠處停着一輛斯蒂龐克,西蒙正彎腰站在車的引擎蓋下面。
“你來得真是時候,”西蒙說,“這車發動不起來。
我一個人又沒法把它推進車庫,想想要一夜都把它留在外頭,我真是頭都大了。
”
“夥計,你的煩心事真是有趣。
”
“這是我糊口的本錢,我當然在意了。
”
“這輛車你還沒賣出去?”
“已經賣出去了,就賣給了之前跟我買那輛1950年款奧茲莫比爾的收藏家。
我們這行就是這樣留住熟客的。
你能幫下忙嗎?”
安德魯在那輛斯蒂龐克的車尾把車往前推,西蒙則通過半開的窗戶把手伸進去控制方向盤。
“這車怎麼了?”安德魯問道。
“不知道,明天修理師會過來。
”
放好車之後,他們去了“瑪麗烹魚”吃晚飯。
“我要開始工作了。
”沉默了一會兒,安德魯說道。
“你早該這樣了。
”
“我要回家住。
”
“沒人逼你。
”
“你就在催我。
”
安德魯跟侍應生點了餐。
“你有她的消息嗎?”
“誰的?”西蒙回答道。
“你知道是誰。
”
“沒有,我沒她的消息,再說我為什麼要有呢?”
“不知道,我隻是希望你有。
”
“你還是放手吧,她不會回來的。
你傷她太重了。
”
“一個喝醉的晚上,一次愚蠢的坦白。
你不覺得我已經受到應有的懲罰了嗎?”
“跟我說可沒用,你得把這些話告訴她。
”
“她搬家了。
”
“我不知道,但是你是怎麼知道的,既然你沒她的消息?”
“我有時會從她家樓下路過。
”
“就是偶然經過?”
“是,偶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