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斌進入牢房時,于潤生正蹲在牢房角落的爐火前,拿起溫在爐上的水壺。
狄斌把桌上的賬簿收拾到一旁,擺開兩個茶碗,從一個鐵罐子裡掏出茶葉放進去。
“這茶是老五送我的。
”于潤生比見齊楚時神情輕松得多。
他慢慢把沸水沖進碗裡。
“很昂貴啊。
就這兩碗裡的,從前夠我們吃兩天。
”
“老大,跟金牙蒲川的約會你别去。
那叛徒供出來了。
是蒲川和汪尚林。
”
藥店内那個被拷問的“沾搭子”在漂城已經住了六、七年,早就因為面目太熟而無法在賭桌上混。
“大樹堂”約一年前雇了他,負責監視賭坊裡有沒有人動手腳。
“那家夥收了他們的錢,洩露我們幾兄弟的日常行蹤。
”狄斌呷了口茶。
“金牙為什麼要知道這些?我想不到其他的原因。
”
“金牙蒲川?他沒有這個膽量。
”
“話可不是這麼說。
人有的時候幹的事自己都不明白。
”
“蒲川若是這種人,不會像今天那麼有錢。
”
“人心會變。
”狄斌說這話時眼中有些許的哀愁——他想着鐮首。
他沉默了一會兒。
“老大若是堅持要去談判,就讓我來安排護衛。
”
于潤生斷然搖頭。
“那天你如常工作就可以。
讓葉毅陪我去。
雷役頭也會在場。
”
“不是我不相信他們,可是——”
“我已決定了。
”于潤生的聲音告訴狄斌,他不想解釋自己的決定。
“說下一件事吧。
”
狄斌歎息。
“是‘豐義隆’。
京都的總行有個叫茅公雷的人來了漂城,為了什麼,我還沒有查出來。
”
于潤生聽過這名字:據說“豐義隆”還沒有雄霸首都前立有“六杯祭酒”,當中三個在一場大戰中喪生了。
茅公雷就是其中一人的兒子,現今“豐義隆”總行年輕一輩的好手……
于潤生右邊眉毛揚起。
狄斌察覺了。
于老大很少表現出這種關注,看來他對首都“豐義隆”比對漂城的事情還要關心。
“他帶了多少人來?”
“最少有二十人。
看來都是硬手。
這茅公雷,單看外貌就知道不是個好惹的家夥。
”這幾年黑道上的功績已經證明了,狄斌的眼光與直覺值得于潤生的絕對信任。
“不要理會他。
”于潤生說時沒有表情。
“也不要跟得太緊。
隻要知道他是否還在城内就足夠了。
”
狄斌終于忍耐不住。
“老大,你對于‘豐義隆’總行的人真的這麼顧忌嗎?就因為……兩年前那一次?”
于潤生仍然沒有表情。
兩年前——正确來說已經過了兩年半——突然有許多生面目的外地人湧到漂城來。
他們既不是來做生意,也沒有光顧賭坊或娼館。
有的住在安東大街的旅館客店裡,特别是臨近正中路口那一家——“豐義隆漂城分行”就在正中路裡。
其餘的散布各處,特别是破石裡和善南街一帶——“大樹堂”的主要活動範圍。
他們全部是男人,有的兩、三人結伴而來,有的單身。
多數操着北方口音。
日間他們擠在酒店飯館裡,或在街上來回閑逛,彼此很少談話。
三天後于潤生才知道:在首都,“豐義隆”的韓老闆生了重病。
大概二十天後,這些人又陸續離開漂城。
這時于潤生知道,韓老闆的病好了。
于潤生從來沒有跟義弟們談論這事情。
漂城大部分人也漸漸淡忘了。
可是狄斌沒有忘記。
他也知道老大從來沒有忘記——誰會忘記自己頭上曾經懸吊着一柄利劍?
“白豆,你是說我害怕了?”
狄斌擡頭仔細看着面前的老大。
披着虎皮的身體有點消瘦。
鼻孔與嘴巴噴出白霧。
臉色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為了某種神秘的亢奮而發紅。
然後又是那種眼神。
跟第一次看見時一模一樣。
已經相隔差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