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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空中无色 第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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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狄斌不願退,這裡幾十個部下的戰意随時會崩潰。

     田阿火已準備用一條手臂擋下這一劍——就像剛才狄六爺用身體擋在自己上面一樣。

     狄斌卻已看穿他的想法,伸腿把他踢開。

     劍光像一道變慢了的閃電從高落下。

    無聲。

     狄斌右手握住刀柄,左掌抵着刀背,僅僅把刀刃架在臉前。

     鐵劍把那刀刃從中砍斷,卻因這擋架而改變了路線,斜斜砍入了門框五寸内。

     田阿火趁對方手中劍卡死了,從旁躍起朝男人頭側施以肘擊。

     猛烈的撞擊,就像剛才閃電延緩了的雷音。

    另一個蓑衣刺客出現在劍手的身旁,用一具銅盾擋下了田阿火的猛擊。

    盾牌中央凹陷了一大記。

    握盾者身材厚壯,跟田阿火有點相像。

     握劍那高大男人放松了斬擊的力量,慢慢把劍抽回來。

    他的劍根本沒有卡死。

    那厚實的門框在這劍鋒下有如朽木。

     狄斌看着那鬥笠底下的臉。

    大概已有五十歲。

    頭發和胡須泛着霜白。

    仍是那種漠視一切的高貴眼神。

     狄斌突然想起自己的父親。

     他曾經以為自己有一天會死在父親手上。

    每一次嚴酷的虐打,回想起來時仿佛背項又生起火辣的痛楚。

     而父親打他的時候表情同樣的冷漠…… 于是狄斌就像小時候一樣,拼命地想逃。

     可是劍很長。

    他來不及退。

     劍鋒再次高舉。

     兩條強而有力的手臂環繞狄斌的腰身,把他整個人抱起。

    是田阿火,他比狄斌高不了多少,力量和體重卻遠超于他。

    田阿火硬生生抱起狄斌奔逃回賭坊裡。

     握劍的男人邁步追前。

    他走得并不快,但每一步都跨得比常人遠。

    其餘的蓑衣刺客布在他兩側和後方,專心地防禦和反擊殺過來的“大樹堂”衆人。

    他似乎對部下們有絕對的信心,視線緊緊盯住向内逃走的狄斌跟田阿火。

     整隊刺客雖然不足二十人,但陣勢井然堅實。

    狄斌的部下拼命想把他們阻截下來,但面對胄甲與盾牌卻徒勞無功。

     狄斌已掙開了田阿火的環抱,卻仍被田阿火牽住手臂繼續往裡面走。

    他回頭看過去。

    鐮首的攻擊方法若是像猛烈的風暴,那麼眼前這男人就像壓得人透不過氣的厚重烏雲。

     鐵劍把第三張賭桌絞碎。

    在那五尺鋒銳下,賭廳内滿地是桌椅的殘破碎片。

    狄斌卻不記得聽見過任何聲響。

    那破壞的過程像是靜靜地進行。

     狄斌二人逃到了通向二樓的階梯。

    田阿火正想踏上去,那木搭的階梯卻崩塌了。

    田阿火的腳要是遲一點點兒縮回,五根趾頭都會給削去。

     已經到了死角。

    狄斌背項貼着牆壁。

    那道磚牆很冷。

     他低頭。

     看見手上的斷刃。

    他至今還沒有把它放開。

     斷刃隻餘兩尺,跟葛元升的“殺草”同一長度。

     ——我不再是從前的白豆了…… 狄斌的神情變了。

    剛才的恐懼消失無蹤。

    斷刃斜斜指向握劍男人的喉頸。

     他感覺葛老三再次活在自己體内。

     他眼中已看不見那五尺劍鋒,他隻看見自己手上的兩尺斷刃和敵人的咽喉。

     這就是葛元升的刀法。

    他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但他沒有。

    他微笑。

     “嗯……”那握劍的男人第一次開口,似乎喃喃說了一句,狄斌聽不見。

     然後鐵劍垂下來。

     他的部下也似乎有某種神秘感應般同時住手。

    “大樹堂”的人受那奇怪的氣氛感染也停止了攻擊,但仍然嚴密包圍着這十幾個敵人。

     剛才提盾擋下田阿火肘擊的那名刺客,把劍鞘恭敬地交回主人的手上。

    寒光隐沒。

     男人恢複了垂手橫握長劍的姿勢。

    他回顧自己的部下,然後又瞧着狄斌。

     “即使我殺了你……”男人的聲音帶點沙啞,語氣不卑不亢。

    “我也難免要受重傷。

    ” 狄斌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問話,卻也點點頭。

     “要是我受了傷,我的人恐怕無法全身而退。

    我跟你并沒有私仇。

    可是這些人跟我卻比血親還要密。

    ” “請。

    ”狄斌伸出左手。

    右手卻仍緊握斷刃不放。

    “我們不會追。

    ” 男人略一點頭,不知道算不算是道謝。

     蓑衣刺客們慢慢地往後撤退,行動整齊而緊密,途中仍不忘互相掩護。

     “大樹堂”的人恨恨地咬着牙。

    可是六爺既已承諾,他們沒有一個敢再動手。

     刺客退出了賭坊大門,把幾個受傷的同伴扶起,然後接連跨上馬背。

    其中一個給砍斷了一條臂胳,卻連呻吟也沒有一聲。

     那男人把長劍斜背在身後,領着騎隊往平西石胡同的西口奔去,消失在依舊綿密的雨裡。

    他們尤如一股突然刮來又遠去無蹤的暴風。

     “留十人在這兒照顧受傷的兄弟,其餘的統統跟我走!”狄斌的臉容并沒有放松下來。

    他頭發散亂,一身白衣染成一灘灘灰黑色,在雨裡單手握着斷刀,仰視天空的眼睛泛着憤怒與焦急。

     于潤生中箭後生死未知。

     還有快要臨盆的李蘭。

     還有文弱的齊楚。

     還有鐮首——狄斌知道自己在這兒遇襲的同時,必定也有人去“招呼”五哥…… 這幾年裡,狄斌第一次有無助的感覺。

     天空很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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