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一弘帶着一身泥濘回到家裡。
他是三江市的中共市委常委、副市長,分管農業和财政。
三江市除了三個城區,八個縣都是農業縣,其中的兩個縣屬于貧困縣的行列。
陳一弘既然分管農業,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大部分時間都在八個縣裡轉。
除了市委、市政府開會或者财政上需要他表什麼态,簽什麼文件,很少能在機關找到他。
這天下午他正在臨江縣何家渡的水利工地上,忽然接到通知要他當天趕回市裡,省考察組要找他談話。
他感到很意外,兩個多星期以前,省考察組剛到的第二天就找他談過了。
而且那是一次長談,整整花去了半天時間,要說的話都說了,要問的問題考察組也問過了,還要談什麼呢?這次考察組是為了調整充實市級班子而來的,變動的面并不大,主要是補選一個市長,與此同時再充實個把副職,如此而已。
按常規這是不難解決的,這次卻有些反常,考察組已到達兩個多星期一直未走,根據常識推斷也許在人選上發生了分歧,所以才來了個第二次談話?他本能地不願回去,甚至埋怨考察組缺少判斷力。
但也無法,既然來了通知,便隻好上路。
北京吉普車在泥濘的山間道路上喘着粗氣爬行,這是一條今年才修的鄉鎮便道。
它的修建結束了這一片窮山僻壤不通汽車的曆史,無疑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十多個村寨的村民們曾經用傳統的敲鑼打鼓放鞭炮的方式,慶祝了開車典禮。
然而
,沒有錢購買柏油,路面全是黃土,正如人們所說的:“天晴是揚灰路(洋灰的諧音,即水泥),下雨是水泥路”處處是坑坑,車子陷進泥裡乘客還要下來推。
這天下午陳一弘就一連下來推了三次車,弄得褲子夾克全染上了黃泥。
三十裡便道足足用了兩個半鐘頭才到達大公路上,因此,陳一弘回到三江市,已是萬家燈火的時候了。
他走進家門妻子沈琳已經吃過晚飯,獨自一個人坐在窗前發愣,好像有什麼心事。
她面前的三屜桌上擺着一封拆開了的書信,一張薄薄的信紙壓在信封下面。
沈琳意外地發現丈夫突然歸來,顧不得他身上的泥污,一下子撲進了他的懷裡,滿腔的委屈找到了安慰,眼淚便流出來了。
陳一弘并沒有發現妻子的異常表情,以為妻子的眼淚是突然發現自己回來而激動所緻,便摟着她親熱了一番後才說:
“琳琳,我還沒吃飯哩。
”
沈琳離開他的懷抱,說:
“快去換衣服洗洗臉,我給你做晚飯。
”
說着便往廚房走,陳一弘在背後吩咐:
“别搞複雜了,煮一碗面條就行!”
他回到卧室裡換了衣服出來準備洗臉,發現了桌子上那封已經拆開的信,便漫不經心地順手拿起信箋,是一封寫給妻子的短信。
雖然是夫妻,妻子個人的信他一般是不看的。
但他忽然想到剛才沈琳的表情,便又把已經放回桌上的信紙拾起來,隻見上面寫道:
沈琳同志:
告訴你一件不愉快的事,有少數無恥之徒向省考察組告
狀,誣蔑你和陳一弘同志的婚姻不正常,甚至說陳一弘同志是
依仗權勢奪人之妻。
這當然是無恥濫言,陳一弘同志和你的為人我們都很清
楚,你們結為夫妻的過程我們也完全了解。
但少數人心懷鬼
胎,趁市級班子即将調整之際來這一手,其用意可謂司馬昭之
心,路人皆知,實在太卑鄙了。
我們寫這封信是希望你和一弘同志心中有數,尋機會向
考察組和上級說清楚,以免混淆視聽,遭人暗算。
當然,我們也
會盡可能向考察組說明真實情況的,但人微言輕啊!
兩個敬重你們的知情者。
看了這封顯然是好心人所寫的短信,陳一弘氣得七竅生煙,拍着桌子連連地罵了幾聲“無恥!”
正從廚房裡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荷包雞蛋面出來的沈琳,聽到丈夫的吼聲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便将面條放在桌上說:
“不值得生氣,趁熱吃,等會兒冷了。
”
她現在反而冷靜了,好說歹說地勸丈夫吃面,當然,心頭的氣依然是憋起的,多少有些強裝鎮靜罷了。
陳一弘拾起信封看看,上面沒有郵票,便問:
“是他們親自送來的?”
沈琳說:
“我下班回來一開門發現地上有封信,自然是從門縫裡塞進來的了。
”
“這會是誰?”
“上面不是寫了嗎,知情人,我估計很可能是接待考察組的人罷。
”沈琳說。
“不對,”陳一弘說,“接待的人和服務的人都是不參與考察組談話也不能私拆考察組信件的,這是常規!”
“這就是問題的複雜性了,”沈琳說,“不管是誰寫的,第一人家知道情況,第二人家是一片好心,就不用去過問寫信人是誰了。
”沈琳沉思了一下接着說:“真的說不假,假的說不真,現在要做的事是向考察組說明情況。
”她忽然想起丈夫進門時說過接到通知回來的話,便問:“考察組通知回來,該不會就是談……”
她的話音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