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口氣爬了一百多米,登上一處山峰才停下來擦着汗水向左右觀望。
這裡地勢很高,視野開闊,放眼東望果然又是一個天地。
雖不能說一馬平川,卻也是丘陵起伏,田土相連,山林疊翠,村落密布,一片魚米之鄉的景象,看了令人賞心說目。
都說三江是全省的糧倉,此時此刻他們算是看到一點糧倉的面目了。
陳一弘指點着介紹說:
“這一帶丘陵從東到西全長二十五華裡寬二裡,水庫建成後可得旱澇保收田六萬畝,土改田三萬畝,合計九萬畝;對面山腳比這邊更平坦一些,合計可得旱澇保收田……。
他不停地指點着,興奮激動之情溢于言表。
陳一弘的表情和眼前的景象使周劍非深受感動,也又一次體味到那種把自己的理想和集體的事業融為一體者的胸懷和快樂。
有了這種胸懷的人是會對他所從事的事業産生濃烈的戀情,并可以為之獻出一切的。
眼前的這個中年男子豈不是這樣嗎?
他們坐在山之巅峰,迎着陣陣清風,看景色聽介紹,覺得是一種難得的享受。
聽完了看夠了他們便開始下山。
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好在他們都不是老年人,身子輕便手腳靈活,幾乎是小跑着穿過灌木叢下到了坡腳。
回到指揮部略事休息該是話入正題了,周劍非對陳一弘說:
“我們聊聊吧。
”
大家坐下來翻開筆記本正擺開通常組織部門找人談話的架式,卻突然響起叩門聲,市水利局長率領着指揮長、總工程師等一班人馬魚貫而入。
要向周劍非彙報何家渡水利工程的全面情況,聲稱周劍非是省委常委,他們有責任向省委領導彙報并争取支持。
周劍非無可奈何,同時也對這一重大工程有興趣,便答應了。
于是轉變話題,先是水利局長彙報繼後是總指揮、總工分别補充,三下五除二,話音剛落晚飯也就開上來了。
值得一提的是幾個人在彙報中都經常提到陳一弘的名字,自然全是褒意,似乎有意無意地在幫助這位為何家渡水利工程傾注了心血的副市長競選哩。
上桌的晚飯,除了重複中午的酸菜煮紅豆,還多了一大碗臘肉,一壺包谷燒酒。
客人沒有說什麼話,端起酒碗就喝,夾起香噴噴的臘肉就吃。
作為主人的總指揮長卻一再聲明:臘肉是他農村的老家給他送來的,是今年春節前殺年豬時用柏枝熏出來的,香味特濃。
今晚是為了招待貴客自己主動割愛作貢獻,燒酒也是他自己掏錢從工地小賣部買來的。
總之,所有的加餐酒菜全是私人請客,絕非“用公款大吃大喝”。
聽着指揮長的聲明,周劍非忽然想起午餐時關于接待标準和态度的辯論,不覺暗自好笑,卻未作任何表态或評論,隻把那作為酒杯的土碗端起來與主人和所有在坐者“碰杯”,自己喝了一大口。
水利局長在碰杯時說了一句:
“今晚上我們沾部長的光了,平時陳市長來工地哪怕住上十天半月,都是工地食堂吃什麼我們就吃什麼!”
周劍非深知他發表聲明的用意,卻不置可否,隻順便開了一句玩笑:
“那以後我就經常來讓你們常有臘肉吃吧。
”
大家都笑了。
陳一弘笑道:
“那樣一來,總指揮的臘肉可是供不應求哪!”
總指揮說:
“不要緊,臘肉完了還可以買鮮肉嘛。
”
一頓晚飯在笑聲中結束。
一直到了七點多鐘,周劍非和談話對象陳一弘終于送走衆人,閉門落座話入正題。
這是一場馬拉松似的談話,從傍晚七時半一直談到深夜十一點半,整整談了四個鐘頭,累壞了靜坐一旁埋頭作記錄的端木信和秘書小李。
周劍非和陳一弘對坐而談,彼此挨得挺近,說親切一點也可稱為促膝而談吧。
主談者自然是陳一弘,周劍非隻是不時地插問。
談話一開始秘書小李就照例在他面前放了一個保密記錄本和一支鋼筆,但他幾乎一個字也未記。
給人一種印象,他是在用腦力而不是體力。
陳一弘談得很詳細,積壓在肚子裡的話幾乎傾盆而出。
社會上幹部中對他的謠言中傷組織上并沒有正式告訴他,但他通過朋友和關心者的傳話全然知道。
既然部長親臨,他首先要将别人沒在自己身上的污泥髒水洗涮一番了。
自衛是人的權力和尊嚴,隻有懦夫才會像綿羊一樣任人宰割的。
關于這一點,陳一弘這一代人是有語錄可背誦和奉行的,那就是著名的兩句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
至于“專業戶标兵問題”,一直到談話的最後陳一弘才輕描淡寫地說了幾句。
一是大方向和做法都沒有錯,二是對個别人考察不嚴要作為教訓吸取。
周劍非也隻聽不表态。
四個鐘頭的後一半或者後一小段時間談的是工作上的事,三江市的發展前景,現實工作中的主要困難等等,主要是周劍非問,他陳一弘答,在有些問題上比如三江的發展前景則談的時間較多較長。
他們終于結束了談話,當周劍非等三人禮送陳一弘出門握手告别時,隻見皓月當空,清風送爽,山野寂靜。
周劍非走出房門,在草地上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