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劍非回到組織部辦公大樓,看門的退休老工人老何早已閉門睡覺了。
他是常住戶又經常深更半夜方回,故而備有大門的鑰匙,用不着去驚動那位老人的。
他開門進院上樓,整個院子靜悄悄地沒有一點響聲,一種孤獨、寂寞之感不期而然地向他襲來。
他開燈進門,等待他的是兩間空屋,一套沙發和若幹辦公用具。
這是一個套間,外間是會客室和秘書辦公的地方,裡間是他的辦公室兼卧室,除了寫字台椅子等物,左邊靠窗安放了一張單人床,這就是“周公館”了。
這是一位副省長來找他談事時開的玩笑,也是事實。
他當時無可奈何地笑笑算作回答。
其他地方怎麼樣不去管它,就以這個省來說,生活于如此境況的副省級幹部恐怕隻有他周劍非一個人了,不是“恐怕”,而是絕對。
作為組織部長,現職的和離退休的省級幹部家裡他都去過,簡單一句話,沒有誰住在辦公室。
是他周劍非特别廉潔、艱苦,不,他可不想沽名釣譽;是對他這個組織部長特别苛刻,不給他安排宿舍?不是的,事實恰恰相反,辦公廳從秘書長到行政處長都三番五次地登門送房,動員搬遷了。
是他自己不要的,怪誰呢?最近的一次登門是他去三江市的前一天,分管行政的副秘書長來了。
他告訴周劍非,為省級幹部新建的那幢二層樓房已經完工,給他留了一套請他去看看。
他依然是按既定方針辦,笑笑說:
“謝謝你們關心,我一時用不着,不忙,先分給别人吧。
”
副秘書長滿臉為難的表情,隻好把秘書長擡出來,把省委書記也牽進去,他說:
“丁秘書長要我來請周部長先去看看房子,他還說趙書記問過他幾次了,他今天本要親自來的,臨行又被一件急事耽誤了。
”
他周劍非覺得盛意難卻,隻好跟着副秘書長去看房子。
路上副秘書長似乎有意又無意地說了這麼一句:
“我們省的省級幹部住房不寬裕,好幾年了才建成這一幢,分下來還有一位新調來的副省長解決不了。
”
那言下之意周劍非清楚,潛台詞是:“對你這位組織部長優先哩,别人想要還得不到,還猶豫幹什麼,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哪!”
到了新建的省級幹部樓,周劍非看見一幢二層樓房的外粉刷内裝修已全部完成,隻待主人遷來了。
副秘書長領着周劍非往二樓東頭的獨立單元走。
順便說一句這幢新樓共二層四戶人家,每層兩戶每戶都有單獨的通道,互不相幹擾,設計極為合理。
副秘書長邊走邊介紹情況,根據中央有關部門的規定,老人老辦法新人新辦法,今後不再給省級幹部建單家獨院如此等等。
這一規定周劍非早已知道,其實是不用解釋的。
踏上了二層的通道,副秘書長又說了:
“考慮到部長家隻有兩個人,我們安排了二層的東頭。
原先也考慮是否安排第一層,第一層有一片空地可供使用,栽花種樹都有餘地。
但也有缺點,如果樓上的下水道出了問題就會影響一層,還有打掃環境衛生的工作量比二層大,部長家的人又少。
二層比較清靜,但也有一個缺點,夏天雨大時很可能漏水。
‘跑、冒、滴、漏’是建築上普遍沒有徹底解決的問題哪。
”
周劍非聽着副秘書長的解說,覺着分明是對他這位組織部長的特殊照顧了,說什麼好呢?他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卻已經進了房間。
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套十分寬敞的住房,一個大客廳,一個面積和客廳相當的起居間,兩間卧室一間書房兼辦公室,還有一間機動用房、廚房、衛生間等配套設施一應俱全,雖然裝修平平但寬敞大方卻是夠吸引人的了。
周劍非在副秘書長的陪同下穿梭巡視了一番之後來到那又寬又長的陽台上,他立即被周圍的環境迷住了。
這裡原是一片林地,宿舍建在林地中間,可以想象建房時許多林木被砍伐了,剩下的松杉雜樹環繞在新樓的周圍,形成了一個十分幽靜的林中住宅區,在緊靠陽台的地方有幾顆高大挺拔的槐樹,茂密的枝葉像是專門為陽台搭的涼篷。
這一切對周劍非産生了強大的吸引力,他對副秘書長說,鑰匙他暫時不收,等到同愛人商量後再說。
在他去三江之前果然給妻子寫了一封信,從三江回來便收到了回信。
倒也很幹脆,黃,冶芹在信中說,松嶺毛尖二号茶是她承擔的科研項目,辛辛苦苦搞了幾年,現在上級科委已經決定明年清明後組織專家正式鑒定。
如果鑒定成功後年開始小規模擴大生産,并争取使這種茶葉成為全省一級新品推向全國打出國境。
這樣一來她至少兩三年内是來不了省城的。
當然,她所謂的“來不了”是指調動,不是根本不能來省城探視丈夫。
她信上請周劍非諒解。
末了,黃恰芹特别寫了一段多少有點情意綿綿的話,但有些從事技術工作的人文字表達能力不佳,甚至往往辭不達意,黃恰芹便屬于這一類。
末尾的那一段話周劍非看了兩遍才終于了解其大意。
作為一個科研工作者,一生能搞成功幾個項目?她現在快四十的人了,在生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