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劍非回到省城的當天便給省委書記趙一浩打電話,要求個别談談三江市的考察情況。
省委暫缺分管黨務的副書記,人事、組織由趙一浩兼管。
按程序組織部考察後召開部長辦公會形成決定,個别給分管書記彙報再提交常委會讨論。
周劍非是一個很謹慎的人,他到組織部上任後便将程序颠倒了一下,在召開部長辦公會之前先個别向書記彙報、通氣,這樣他就可以避免在産生不同看法時處于被動地位了。
對這樣的做法,組織部内部的一些人私下曾有議論:書記和部長都統一了意見,還開部長辦公會幹什麼,分明是走過場嘛。
對這樣的議論,周劍非隻裝沒聽見,一次兩次,習慣了議論也就消逝了。
那天下午周劍非給趙一浩辦公室打電話,沒有人接,後來又問常委辦公室,才知道書記下鄉去了,據說是臨時決定去的,大約兩三天後回來。
周劍非隻好先召開部長辦公會聽取考察組的彙報。
主彙報人是考察組長高國強,副組長張清雲作了補充。
他們兩人的彙報将考察組的分歧擺在了部長們的面前,聽候評判。
作為親自參加了考察的周劍非,卻閉口不談自己的态度,而且采取了聽而不議的辦法。
他說,組織這次彙報會的目的是讓大家先有個印象,知道分歧之所在,然後認真看看考察材料,作好思想準備之後再正式召開部長辦公會。
他并當場交待負責考察材料的端木信會後将全部考察材料分送各位副部長,要求大家抓緊時間看便宣布散會了。
各位副部長和在場的處長們沒有誰提出不同意見,但大家心裡有數。
特别是常務副部長吳澤康。
當周劍非宣布散會之前問他有什麼意見時,他立即表态就按部長的意見辦,這樣做很好,讓大家細細看看考察材料再研究可以避免失誤。
但他心裡卻暗自嘀咕:年紀不大,老謀深算!
吳澤康比周劍非大好幾歲,快奔五十了,是資格最老的副部長,論資排輩他應該填補部長的位子,自己也有這樣的思想準備,然而事情發展的結果卻大出所料,心頭難免有些不痛快。
人的思維方式往往受心情的影響。
心情好時,周圍的一切便都很順眼,敏感性往往也就差一些;心情不痛快時,周圍的一切都不順眼,敏感性卻往往強一些,能夠看出事情的細微末節。
以這天的彙報會來說,周劍非的态度使吳澤康産生一種強烈的印象:他之所以采取隻聽不議的措施是要避免分歧,争取主動。
争取主動的關鍵又在于先向趙一浩彙報,求得趙的支持,以趙的看法為準則,這樣事情就好辦了。
對周劍非的态度,心情舒暢時可視其為“穩重”,反之則可視為老謀深算或曰“狡猾”。
吳澤康的看法屬于後一種。
吳澤康是個老組織幹部,他知道對這類事隻能看在眼裡,放在心頭,含而不露。
在行動上則正副有别,部長拍了闆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态度自若,一點也不勉強。
當下他接過端木信早已準備好的材料回到辦公室,正好手頭無事,便埋頭翻閱那本厚厚的“三江市領導班子調整考察報告”,看得很認真,乃至到了下班時間還沒有離開辦公室。
兩天過去了,副部長們和有關處長早已将三江市的考察報告看了幾遍,形成了自己的意見在心頭,卻不見周劍非的動靜。
大家心頭明白,部長在等候書記歸來,那就等吧,誰也沒去問他更沒去催他。
趙一浩終于在那天上午從鄉下回來了,下午剛上班,周劍非便同他取得聯系,并說明了急于向他單獨彙報的意圖。
趙一浩聽了笑道:
“你不找上門來我還正準備找你哩,這樣吧,你今天晚上八點鐘到我辦公室來,怎麼樣?”
“今天下午不行?”
周劍非有些迫不及待。
趙一浩回答說:
“下午已經有三批人約好了,現在蘇翔和黃人偉同志正在我辦公室裡,你晚了一步老周,晚上清靜,咱們好好的聊。
”說到這裡趙一浩沒有忘記征詢地再問一聲“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呢?省長和常務副省長正在談工作,後面還有三批人等待,晚上能談就不錯了。
他不假思索,立即回答:
“行,行,我晚上八點一定準時來。
”
放下話筒,周劍非倒對書記産生了同情之心。
就這麼白天黑夜的幹,還有點家庭生活沒有?他可是有一個美滿的家庭呀,不像自己過着變相的獨身生活,白天夜晚一個樣。
晚上八點差五分,周劍非按時到達常委辦公樓。
他自然無須登記、通報一類手續便直接上了二樓趙一浩的辦公室。
還沒進門便聽到屋裡傳出悠揚的樂曲聲,是《春江花月夜》。
進得門去他對站起身來和他握手的趙一浩笑道:
“好潇灑喲!你喜歡這曲子?”
“非常喜歡。
”
趙一浩伸手咔嚓一聲,将桌上一台自備的書本式錄放機關了,但他并不馬上同周劍非談工作,卻扯起音樂來了。
“不僅喜歡《春江花月夜》,還喜歡《二泉映月》、《病中吟》一類的民族樂曲哩。
收錄機随身帶,弄得頭昏腦脹的時候,抽空聽上幾個曲子,那緊張的神經就松弛下來了。
你看,下鄉幾天一旦回來,事情就在你面前堆起累起了,今天幹到七點多鐘,差點連晚飯都吃不成,趁等你的機會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