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都報道了王綽這天晚上的行蹤,但報道的不是他在淫窟銷魂,而是冒雨到大堤上去檢查防汛工作。
不幸的是,劉樹根被玫瑰山莊的保安給抓住了,他們沒收了他的相機。
他想,這下完了,這些人窮兇極惡,不會善罷甘休的……那個經理模樣的人審問他,扇他耳光,還給他肚子上來了一拳,這一拳打得他靈魂出竅幾乎昏迷過去,借着一道枝形閃電,他看到了自己的可憐樣……一個一直在旁邊看着他挨打的小個子走過來,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樣銳利,竟然叫出了他的名字……小個子勸他好好過活、養家糊口……
類似的話他曾從包學正那兒聽到過,但包學正給他的是關懷;此人給他的卻是嘲諷,好像要故意刺激他似的……他想把唾沫吐他臉上,但忍住了……不可思議,也是萬幸的是,小個子做主把他給放了,看來小個子是他們的頭兒……
他沒想到他們連相機也還給了他……
可是,他并非總是這麼幸運。
幾天後,這場雨還沒有停,但已經是斷斷續續的了,有時簡直像蛤蟆尿似的就那麼幾滴。
傍晚,他看望父母回來,騎着自行車往回趕。
路上沒什麼行人,車輛也很少,盡管如此,他還是盡量靠着公路邊騎……過往的車輛都打開了車燈,燈光打在柏油路面上,水汪汪黑亮亮的,一個個小水坑像鏡子一樣反光……
他騎着車,看到城市像一個光燦奪目的蛋在遠處放射着柔和的光,那兒有一個簡陋的住所,妻子正在等待着他。
空氣清新,他聽到從身邊經過的車輛車輪摩擦路面的沙沙聲……
突然,他感到從身後射過來的車燈光發生了偏轉,其實這種偏轉一般人根本覺察不了。
如果是平時他也覺察不了,今天他是靠着本能或者神秘的預感覺得身後的燈光在偏轉;随之,他被突然冒出的恐懼攫住,他聽到輪胎磨擦路面的聲音與别的車輛不同,聽到逼近的聲音,聽到撞擊聲——他感到自己被用力推了一下,一陣眩暈,他飛了起來……
在飛起的一瞬間,他狠狠地踹了一下自行車,要将自行車抛棄,獨自飛翔……他要逃離,他依靠慣性往路邊的溝裡竄去……他擦着溝壁滑了很遠,茂密的草、柔軟的泥和更為柔軟的水消解了野蠻的力量,救了他的命……自行車被撞得像個麻花似的,他卻大難不死,而且隻是受了輕傷。
一位好心的司機把車停下來,救了他,要不他會被溝裡的水淹死的。
他沒住院,隻是在家裡躺了幾天,由妻子照顧他。
他的半邊臉被擦得沒皮了,右胳膊脫臼,不過都問題不大,臉上塗了藥膏,右胳膊也複位了,吊着繃帶。
醫生說不礙事的,休息幾天就好了。
這天唐三兒來看望他,看到他這副樣子,很吃驚。
劉樹根說:“老弟,差一點你就見不到我了。
”
“怎麼回事?”
“還不是有人想要我的命呗,”劉樹根說,“可是,你看,閻王爺不收我。
”
劉樹根說了被車撞的經過,唐三兒問報案了嗎,劉樹根說沒,車跑了報案有什麼用,再說連車是什麼樣兒也沒看到,怎麼報案?
唐三兒說:“我看是‘蝙蝠’幹的。
”
“除了‘蝙蝠’,沒人惦記我這條賤命。
”他們不願提王綽的名字,特意給他起了一個綽号叫“蝙蝠”。
“‘蝙蝠’是不是掌握了什麼情況?”唐三兒有所擔心。
“‘蝙蝠’早就想要我死,可我就是死不了。
”
“有人跟蹤你嗎?”
“沒發現。
”
“你要小心,‘蝙蝠’不會就此罷手的。
”
“我不怕‘蝙蝠’,他媽的,死了我變成鬼也不會放過‘蝙蝠’!”
“你不能死!”
“我死不了,閻王爺不要我。
”
劉樹根笑起來,好像這一回合他勝利了似的。
其實他就是這樣認為的:即使不能說他挫敗了‘蝙蝠’的陰謀,至少可以說他讓‘蝙蝠’的陰謀落空了。
他笑得很天真,很開心,沒有一點凄涼和自我憐憫,也沒有一點矯揉造作。
唐三兒這次來又為他提供了一條信息,說‘蝙蝠’最近老在麒麟小區出沒,那兒是高檔别墅區,‘蝙蝠’和住在那兒的一個單身女子有來往,那女子有套别墅,不知是誰出錢買的。
唐三兒見過那個女的,說那女的經常穿一身黑衣服,臉上還有雀斑,乍一看甚至不覺得她漂亮,但看了一眼之後你就再也忘不了了,你會像中邪了一般老想她,可又搞不清為什麼要想她。
“她簡直是個妖精,”唐三兒說,“真的是妖精,迷死人不償命。
”
“從哪兒冒出來的?”
“不知道,沒人知道她的來曆。
”
“‘蝙蝠’陷進去了?”
“看來是陷進去了。
”
“有照片嗎?”
“沒有,他們倆從來沒一起出現過。
”
“哼——”
兩天後,唐三兒又來了。
這時劉樹根臉上已經結了痂,右胳膊也能活動了,雖然還不是很靈活。
唐三兒的神色異于往日